孟耀的眼神在周懷瑾和宋令儀之間轉了幾圈,然後頭一扭,走到外麵去了。
宋令儀詫異看向屋內另一人:“孟將軍今兒是怎麼了?”
周懷瑾大概猜出孟耀的想法,估計是想將空間留給他跟宋令儀,逼他將話說明白。
麵對孟耀的執著,他頗有些頭痛,但還是平靜道:“沒事,你彆管他,一會兒他就回來了。”
果然,廚房那邊開始出菜時,孟耀聞著味兒就進來了。
孟耀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在外麵晃悠一圈,回來就跟個沒事兒人一樣,笑嗬嗬的與兩人打招呼。
菜肴一道道被端上來,各種食物的香味在屋內交織,形成更誘人的味道,令人垂涎欲滴。
宋令儀、周懷瑾和孟耀三人圍坐桌前,由宋令儀簡單說了兩句便開席了。
孟耀仍是調節氣氛的主力軍:“王爺您瞧瞧,這才像過年的樣子!打個商量,以後咱能不能按照這個標準來?”
周懷瑾吃了塊鹿肉,慢條斯理道:“你不如跟你哥打個商量,讓他來我身邊,你去接管京城事務。”
孟耀想到他哥書房裡比他命都高的賬本,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般:“不行不行,隻要能跟在您身邊,吃糠咽菜屬下也樂意。”
宋令儀在一旁看著,覺得孟耀對周懷瑾有敬無懼,並不像普通的上下級關係。
她心中疑惑,便直接問道:“孟將軍,您與王爺之間,是不是有什麼淵源?”
孟耀作勢在臉上抹了一把,吊著嗓子唱戲一般道:“公主有所不知,末將也是被騙了!”
“十年前,末將和哥哥走投無路,乞討為生,彼時王爺還是個唇紅齒白的小少年,他讓末將兄弟跟著他,末將兄弟那時不知人心險惡,為了他送來的四個饅頭,輕易把自己給賣了。”
“誰知王爺麵上看著和善,實際上卻心黑手狠,末將這些年被當做牛馬一般使喚,實在苦不堪言呐!”
“公主,您人美心善,能不能助末將脫離苦海,收留末將給您當護衛。”
宋令儀聳聳肩,一臉的愛莫能助:“孟將軍,試試這道炙鹿肉,刷了蜂蜜再烤,口味格外豐富。”
孟耀:“……你們倆果然是一夥的!”
不滿歸不滿,筷子卻及時伸向鹿肉。
他剛才可看見了,王爺連吃了三筷子,可見是真喜歡。
那他可得多搶些!
說說笑笑中,年夜飯很快進入尾聲。
天黑以後,外頭響起零星的鞭炮聲,一聽便知道是小孩兒撿了沒有放完的鞭炮在玩鬨。
孟耀來了興致:“如果我拆一掛炮仗去街上走,那群小孩兒豈不是都要羨慕壞了,個個爭著當我小弟?”
說乾就乾,孟耀跟猴兒一般躥了出去,根本不給人挽留的機會。
宋令儀轉頭看向周懷瑾,正想說些什麼,卻見燭光柔化了周懷瑾的棱角,讓他看起來溫潤無害,讓人無端想要靠近。
宋令儀的心口一慌,她道:“王爺,我……”
“離子時還有許久,不如手談兩局?”
兩人同時說話,宋令儀下意識止住聲音,便讓周懷瑾將話給說完了。
宋令儀原是想退回房間,可如今對方已經發出邀約,她也不好拒絕,便移步至旁邊花廳下棋。
兩人似乎都懷揣著心事,第一局棋局在沉默中緩緩展開,屋內唯有棋子輕叩棋盤的清脆聲響與蠟燭燃燒時細微的劈啪聲交織。
“我輸了。”一局終了,宋令儀終於啟唇,聲音裡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佩服,“王爺棋藝超群,實在令人欽佩。”
宋令儀自幼酷愛下棋,曾花費重金延請名師指點,她甚至女扮男裝潛入棋館與人對弈,鮮有敗績。
然而,周懷瑾的棋藝顯然更勝一籌。
周懷瑾一邊收拾著散落的棋子,一邊緩緩道:“在琴棋書畫之中,我母妃最鐘情於棋。她曾立誌要成為名揚四海的棋手,可惜後來入宮為妃,一身棋藝無處施展。”
“我幼時頑皮,隻有學棋時能坐得住,母妃便說我是天生的棋手。”
“母妃不知其實我並不喜歡下棋,隻是因為她在教我下棋時最為開心,所以我才坐得住。”
宋令儀沒想到周懷瑾會突然提及容貴妃,男人言語中的懷念讓她眼中閃過一絲同情。
她輕聲說道:“貴妃娘娘在天有靈,得知王爺棋藝如此精湛,定會開懷。”
周懷瑾輕笑一聲,道:“被至愛背叛,她大約是無法快樂的。”
宋令儀執棋的手頓住,不知該如何接話。
而周懷瑾似乎隻需要一個傾聽者,他自顧自道:“我母妃的姑姑是先帝寵妃,誕育八皇子,姑外祖母沒有野心,隻希望兒子能平安長大,成年後出宮做個閒散王爺。”
“然而天不遂人願,八皇子在十歲那年突遭意外,不幸夭折。”
“姑外祖母悲痛欲絕,外祖心中掛念,便請旨讓我母妃入宮陪伴姑外祖母,那時與八皇子交好的十皇子也常常前去探望姑外祖母。”
“姑外祖母漸漸走出喪子之痛,與十皇子也建立了感情,於是便向先帝請旨,將母妃早逝的十皇子記在自己名下。”
“我母妃長年累月在宮中陪伴姑外祖母,與十皇子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可就在兩人定親前夕,先帝病重。先帝匆忙立十皇子為太子,並下了賜婚聖旨,首輔孫女為太子妃,我母妃為太子側妃。”
“聖旨如山,外祖一家無路可退,隻得將母妃嫁入東宮。太子登基後,我母妃便成了容貴妃。”
“因為一場莫須有的謀逆,外祖一家被判滿門抄斬,母妃與我被幽禁宮中,永世不得外出。”
“世人皆說容貴妃欲壑難填,明明盛寵無雙,卻嫉恨皇後搶了她正妻之位,於是害死皇後腹中已成型的男胎。他們還說貴妃不甘居於人下,便聯合母家謀反,意圖毒殺天子,扶兒子繼位。”
“然而,無人知曉,所謂謀反的物證,是她的夫君親手放進她的宮殿,謀反的人證,皆是聽她夫君吩咐而攀咬。”
周懷瑾的聲音低沉而平靜,仿佛在講述一個與他無關的故事。
宋令儀聽得心驚肉跳,此等宮廷秘事,怎可隨意宣之於口?
“王爺……”
宋令儀輕喚一聲,卻不知該如何安慰周懷瑾。
她絞儘腦汁,隻想到一句話:“那貴妃娘娘?”
說到這裡,周懷瑾的情緒終於出現了一些波動,他啞聲道:“母妃瞞過宮人混進了皇上寢殿,懸梁自證清白,為我換取出宮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