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外，祝貴妃領著一幫宮女太監，悄然而至。
早早等候在殿外的老太監笑著臉迎了上去，恭敬行了個禮，“貴妃娘娘好，陛下正在殿內做木工呢，忙活了有一陣了。”
做木工，是當今天子廣為人知的愛好之一。
他不喜美人華服，更不愛好奢靡，獨獨喜歡這木工丹青，這一沉迷起來，有時候連朝堂上的政務都不大理會。
大臣對此無可奈何，隻能感歎皇帝的這些愛好還算清廉，不會肆意揮霍國庫。
但這世上的東西沾上皇權二字，哪還有清廉可言呢？
祝貴妃一笑：“那正好，我給陛下帶過來一塊上好的木料子，陛下許是會喜歡的。”
太監看了眼祝貴妃身後小太監們手裡抬著的金絲楠木料子，暗自咂舌。
這料子能有殿內的樹樁子那般粗了，再看這木料上的紋理，無需太陽光照便如星河般湧動。
今年歲貢送上來的料子，怕是沒有貴妃這塊好。
老太監麵上表情不變，把貴妃迎了殿內。
祝貴妃進大殿以後，直奔大殿的最裡麵。
和其他金碧輝煌的大殿不同，這裡層層疊疊的簾子一掀開，隻剩下一地的木屑，以及一排整齊掛在牆壁上的工具。
貴為九五之尊的司馬浩就坐在這堆木屑上，手裡拿著一把雕刻用的小刀，拿著一塊木頭，精雕細琢著。
那塊木頭已經被雕刻出了大概的輪廓，似乎是個人形。
祝貴妃的眸光閃了閃，帶著笑上前：“陛下，我給您帶來了一塊上好的木料子，陛下可要看一看？”
司馬浩頭也不抬，專心雕刻手上的小木人，仔細吹著上麵的木屑，好一會兒才道：“愛妃送的東西，朕自然是都喜歡的。”
見帝王看得專心，絲毫不領自己的情，祝貴妃臉上的笑容有一瞬的僵硬，但又很快恢複正常。
她湊近幾分，看著帝王手上的木雕刻，滿臉好奇問道：“陛下這是又要雕什麼東西？瞧著像是個人？”
“嗯，是朕的一個故人。”
“那故人可是昌回國的公主？”祝貴妃試探問著。
司馬浩手中的動作一頓，望著手中的木雕，不知道在看什麼，又或者是透過這些東西想到了什麼。
“不是她……”司馬浩歎氣，忽得把木雕和工具放下，再從地上站了起來，環視這座宮殿。
宮殿內擺著各式各樣的木雕，分門彆類擺在各色的木台子上。
既有宮女奏樂，又有老翁釣魚，甚至還有群臣上朝的場景，那上朝的大殿雕刻得美輪美奐，連地上的木板都能一一數出來。
“朕發現……朕想不起來她了……”司馬浩歎氣著。已經過去了許多年，他已經想不起當初的那人的模樣，或許說，他當初都沒看清。“畢竟都快二十年了，記不得也是尋常。”
祝貴妃心下一驚，背後冒出了一層稀罕，猛地想到了二十年前的舊事，難不成，陛下知道了什麼？
不，不可能！
“陛下！您要想誰呢？臣妾來幫您回憶回憶。”祝貴妃笑容甜美，試圖試探出些什麼。
司馬浩上前牽起了祝貴妃的手，不帶半分情欲，隻是簡單的親昵，“二十年前那個女醫呢！那醫女還是貴妃請過來的，朕不知道怎麼的，忽然就想起了她。”
“那個時候，朕的眼睛還看不見，她還沒等到朕的眼睛痊愈就走了，可惜沒有見上她一麵。婕兒，你可還記得那醫女的長相？”司馬浩問著，平視著祝貴妃的眼睛。
司馬浩是先帝醉酒後臨幸宮女所生，那宮女產子時才被人發現，並抱到了帝王麵前。
帝王對於自己酒後失德的行為心中不快，並沒有給那個宮女任何封賞，連帶著對司馬浩這個皇子也不喜歡。
司馬浩尚在繈褓時，那宮女便去世了，留下一個司馬浩，無名無分、更無任何依靠，就這麼在冷宮生活了許久，甚至不知道什麼時候患上了眼疾，看不清東西。
直到先皇去世以後，眾皇子兄弟倪牆，眾人你死我傷，僅剩下的身體健全的皇子不多，司馬浩才走到了眾人的跟前。
在此之前，他連一個名字都沒有，就連這個浩字，還是太皇太後給他取的。
便是他被人從冷宮裡接出來了，也沒人對他抱有希望。畢竟一個眼睛看不見的皇子是不可能當皇帝的。
眼看著這皇權就要落在宗親身上，太皇太後想儘了各種辦法，請來了許多的大夫，終於治好了司馬浩的眼睛。
於是，才有了今天的皇帝。
因為皇帝有眼疾，前麵這些年都沒怎麼學習過，大臣也沒有對他抱有太大的期望，便對他做木工一事也並未太過苛責。
畢竟，這是先皇造下的孽。
許是因為木牌的事，讓司馬浩想起了記憶裡淡去的昌回國公主。
時間久了，人會忘記許許多多的東西，得想個辦法把它記下寫下，才會長長久久記起。
可惜的是，他並不知道那位醫女的容貌。
祝貴妃的背後早已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就連枕邊人的手都讓她覺得濕冷惡心，她不動聲色把手給抽了出來，強顏歡笑道：“都二十年過去了，我哪裡還記得清呢？再說，當時陛下您的府邸上來來往往的大夫可太多了。”
“光是醫女就來了五六個，雖然治好陛下的眼睛有那醫女的一份功勞，但陛下可不要忘了當年太皇太後在佛前為陛下求了多久啊！陛下不如給太皇太後刻一個木雕，她老人家收到以後，一定會開心的。”祝貴妃不著痕跡地引開這個話題。
提到太皇太後，司馬浩的眼神清明了些許，眼神轉向了彆處，“太皇太後不喜歡朕做這些東西，便是送了過去也不會討她喜歡。她最喜歡的人是婕兒你，不如朕送你過去，多陪她幾日。”
“這是哪裡的話？陛下可是嫌棄妾身了？這後宮的人那麼多，能陪著太皇太後的人選太多了，可陛下您隻有妾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