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一想就知道了,沈曉柔如今怕是正當著三皇子妃,逍遙的很,哪裡還會管他們這一家的死活。
不過,這嫁妝之事也隻是她用來拖延時間的借口。
她在等。
等那個能給這出戲,獻上最精彩一幕的人。
她算著時辰,算著那個人從城外趕回來的時間。
就在雙方爭執不休,場麵愈發混亂時。
“讓開!都給我讓開!”
一聲嘶啞的,仿佛從喉嚨裡擠出來的咆哮,猛地從人群外圍響起。
眾人聞聲一愣,紛紛回頭。
隻見一個衣衫襤褸、形容枯槁的身影,瘋了一般地衝破了圍觀的人群。
那人身上的衣服被撕扯得破破爛爛,臉上身上滿是泥汙和血痕。
他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跌跌撞撞的闖了進來。
“大哥?”沈文宣失聲叫道。
“大哥!”沈明宣也瞪大了眼睛。
來人,正是失蹤了兩日,生死不知的沈家大公子,沈武宣!
沈翰林、柳氏、沈景然三人,在看到沈武宣的那一刻,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一種莫名的驚駭瞬間包圍了他們。
沈武宣沒有看他們任何一個人。
他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猛地衝到周公公麵前,“噗通”一聲,重重地跪了下去!
“公公!”
沈武宣抬起頭,兩行血淚,驟然滑落!
他泣血控訴,聲音嘶啞。
“公公!小生沈武宣,有天大的冤情要訴!”
“小生,才是本屆恩科,金榜題名的狀元郎!”
“我父沈翰林!他為偏袒外室私生子沈景然,覬覦我的功名,竟與毒婦柳氏合謀,於殿試前夜,將我迷暈囚禁,強占了我的身份文牒,讓那冒名頂替之徒,竊取了本該屬於我的狀元之名!”
“求公公明察!求聖上為小生做主啊!”
所有人都被這驚天逆轉給震得魂飛魄散,目瞪口呆。
自己的親生父親,搶了親兒子的狀元功名,給了另一個外室子?
這是何等聳人聽聞,何等喪心病狂的事情!
柳氏的哭嚎聲戛然而止,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沈景然踉蹌著後退一步,臉色慘白如紙,嘴唇抖得不成樣子。
沈翰林也軟軟地癱了下去,若不是身後的家丁架著,他已經癱倒在地。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隻有沈思薇。
她緩緩地勾起了唇角。
好戲,終於開場了。
“你胡說!你這個瘋子!”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柳氏。
她從地上彈了起來,指著沈武宣,發出了比剛才還要尖利數倍的叫聲。
“你就是個瘋子!你科考落榜,受不了刺激,瘋了!所以才在這裡胡言亂語,汙蔑自己的父親和弟弟!”
沈景然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附和道:“不錯!大哥,你你一定是病了!你快起來,我們回家,我給你請最好的大夫!”
他一邊說,一邊給沈文宣和沈明宣使眼色,讓他們去把沈武宣拉起來。
沈武宣看著他們拙劣的表演,眼中隻剩下無儘的悲涼和恨意。
他沒有理會那兩個企圖上前來拉扯他的弟弟,隻是對著周公公,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公公!小生沒有瘋!”
他聲淚俱下地控訴著:“小生十年寒窗,懸梁刺股,不敢有一日懈怠!為的,就是金榜題名,光耀門楣!可是我沒想到,我十年苦讀換來的功名,在我的親生父親眼裡,竟然成了可以隨意送人的禮物!”
“他嫌棄我母親早逝,嫌我木訥,不如外室子會鑽營,能為他的仕途鋪路!所以,他就毀了我!他毀了自己親生兒子的前程,去成全一個上不得台麵的私生子!”
“他給我下藥,將我關在柴房,若不是我拚死逃了出來,此刻早已是一具屍體!我身上的傷,就是證據!求公公明鑒!”
他一把撕開自己身上破爛的衣衫,露出下麵青紫交加,傷痕累累的身體。
那一道道鞭痕,一道道擦傷,觸目驚心。
當然,這都是沈思微教他的說辭,傷自然也是假的。
可現在在眾人眼裡看著,假的也是真的了。
人群徹底炸開了鍋!
“天哪!虎毒尚不食子啊!”
“這沈翰林,簡直是禽獸不如!”
“為了個外室子,竟然這麼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還是嫡長子!”
“虧他還是個讀書人,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鄙夷的,唾棄的,憤怒的目光,如同萬箭穿心,齊刷刷地射向沈翰林一家。
周公公的臉色,也已經變得無比凝重。
他看向沈思微,現在明白了,這丫頭讓他看的好戲,原來是在這裡。
這件事,已經不是簡單的家務事了。
這關係到科舉的公正,關係到朝廷的顏麵。
難怪說關係到他的前程,今日他若是宣旨給一個假狀元,來日若是事發,他這個傳旨太監,就算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這哪裡是看戲,這分明是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他暗自對著沈思微點了點頭。
柳氏和沈景然還在尖叫著反駁,辱罵沈武宣是汙蔑,是嫉妒成狂。
整個場麵,亂成了一鍋粥。
就在這時,沈思薇走到周公公麵前,微微福身,不疾不徐地說道:
“公公,我大哥神誌是否清醒,言語是否屬實,或許一時難辨。”
“但,公公若是不信,有一件事,卻是做不得假的。”
她的聲音頓了頓,目光掃過麵如死灰的沈景然,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說道:
“科舉乃國之大典,所有考生的名錄,在考試之前,便已上報禮部備案。”
“隻需請公公派人,前往禮部查驗當初呈報的籍貫、生辰八字、以及三代宗親的名錄,再與眼前的‘新科狀元’沈景然,和我大哥沈武宣的身份文牒兩相對照。”
“究竟是誰在說謊,誰是真正的金科狀元,誰又是那個冒名頂替的無恥之徒。”
“到那時,自然,一清二楚。”
查驗禮部名錄,對照身份文牒。
這是最直接,也最致命的一招。
謊言可以編造,傷痕可以偽裝,但烙印在國家典冊上的白紙黑字,卻是任誰也無法篡改的鐵證。
方才還如同瘋狗般撕咬的柳氏,聲音戛然而止,隻剩下抽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