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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南柯夢醒(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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耗蟲便是耗子,被江涉這麼一說,確認這些夢中人是真瞧不見自己,李白頓時多了幾分狹趣。

他從桌上撿了一玉筷,蘸了蘸醬料,在元丹丘臉上塗抹寫字。

“夫人神好清,而心擾之……”

“墨跡”淡了,還重新在醬料淺碟裡補一些。

元丹丘臉上不知為什麼癢得很,伸手搔了搔,總不解癢,眉頭都緊蹙在一起。不知為什麼,他下意識看向不遠處的右相,目光碰見對方衣襟上華貴的繡紋,才覺察過來,一下子醒了神。

怪了,他瞧那位右相作什麼。

右相亦瞧過來。

元丹丘斟酒,端起酒盞,在空中略停一息,為方才的不敬告罪。

李白也怔了下,瞧著元丹丘臉上歪歪扭扭的醬字。

幾人一同訪道,早便是好友了。李白同元丹丘交情甚篤,又結識了孟浩然,三人一起住在襄陽,宿在鹿門山下,時不時上山采藥,詠而歸,逍遙自在。

“他們在夢中,還略微有所覺?”

老鹿山神亦端起酒盞。

打量著方才恍然的官員。

他是山神,自然知道他們現如今在什麼地方,外麵的那些入夢人正被他護持。

因為略有了解。

才更心驚。

山神道:“這便是先生的厲害之處了。”

老鹿山神以手蘸酒,在桌案上劃出一道水痕,看著酒水漸漸消失的痕跡,後麵的話,竟然是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江涉道:“一些小巧技罷了,不足掛齒。”

幾人看著酒水乾涸的功夫,夢中好似又過了幾天,日子過的極快,已到了盧生娶親大禮的吉日。

盧大尚得公主為妻。

榮曜日盛,出入車服,遊宴賓禦,次於王者。

轉眼過了幾年,夢中人已經出將入相,為一地太守,他舉薦了那夜一同在樓台上的幾人為官,元丹丘就這麼當上了司農,成日勸課農桑,珠算打的昏頭腦漲。

“早知如此,當什麼鳥官。”

“恨不能棄官雲遊啊……”

而盧生身份日漸貴重,時常升遷,得有封地,和妻子生有五子二女,他們的兒子都蔭補為官,女兒與王族貴胄成婚。日漸久了,在古槐國貴比王侯。

二十年過去,鄰國來犯,兵臨城下。

哪怕是司農此時也要調度糧草,守著孤城。元丹丘在城樓上,萬箭穿心而死。

當時一同做官的鄉人心裡瞧著膽寒,夜中帶著行囊悄悄從突門離開,被敵軍覺察,一刀洞穿,死在萬軍麵前。

盧生親自坐鎮,平叛有功,當時功勳之大,讓朝野眾臣都心驚。於是彈劾的奏折如冬日飛雪卷來,官職一貶再貶,封地爵位俱是收回朝廷。

於盧生,是五年困苦。

但在江涉三人眼中,不過是一上午的光景。

昔日榮寵煙消雲散。

國主心生畏懼厭惡,召他入宮,實則另有埋伏。

江涉等人,在這夢中停留了七日。

李白還是第一次見到古槐國國主,見對方神情溫肅,望之可親。他放下元丹丘親眼死在麵前的複雜心緒,奇道:“那不是羅郎中身邊那個小藥童麼?”

“他竟然是皇帝?”

“羅郎中在哪?”

“七日前,那在道觀門前賣卦的便是。”

李白在心中品味了一番:“那三個行騙之人成了道士,羅郎中這個孫神仙的後輩卻成了江湖人。”

“生死之命。”

“榮辱之變。”

“難道就是在這樣一念之間麼?”

江涉沒有回答。

而老鹿山神自在心中參悟其中玄妙,同樣沒有為李白作答。

而李白再去看。

目中所見,已是盧生屍骸。

馬拖著一副靈柩,搖搖晃晃駛回故鄉。車輪壓著黃土,駛出盧生任過太守的郡城。駛出元丹丘被弓箭洞穿射死的城門。

駛出古槐國。

霍然洞開。

天光照破雲霏,燦爛照在幾人身上,先是聽到鳥鳴蟲鳴,抬眼間,周遭物形在驟然間變大。依舊是熟悉的院牆。

青瓦粉牆,苔痕侵階。

讓人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眾人照著暖融融的日光,不知因何,忽忽有落淚之感。

李白久久發怔,下意識打個噴嚏。

才意識到。

此去日久,衣上已染塵灰。

他抖擻灰塵,見到光中,塵灰在空中飄蕩漂浮,而槐樹下,還放著他與江郎君之前擱著的背簍。老鹿山神所贈非凡物,春筍和野莓尚可食用。

魚卻已經死了。

曝鰓鱗槁,乾乾張著魚嘴,已經死透了。

江涉臉上微微錯愕。

他歎了一聲,與老鹿山神告罪道:“倒是忘了這魚,辜負山神一番心意了。”

老鹿山神旁觀方才一夢,心裡正是驚歎的時候。

“這算什麼,這有什麼。”

“若是先生喜歡,便教它們再鉤幾尾來。是煮是炙,皆是上善。”

江涉也不推辭。

“那便謝過山神了。”

世間七日。

而孟浩然、元丹丘,與院中六位賓客,三個仆從,一管家,盧生,盧太夫人,藥師童子兩人,假仙師及童子行騙者三人。

共計十九人。

已曆過一生。

此時十九人醒來,見到眼前熟悉的院子,聽到這世上的鳥叫蟲鳴,才忽忽回過神來。

先是羅郎中不禁出聲。

“這是……”

“雲娘呢?她可已經安頓好了?”

“方才那香客還未付錢,青玉,你關緊門,彆讓他走了……哎?這是……”

盧生還未回過神,心中還有驟然被刺死的驚厥。他方才做了一個夢,夢中事物栩栩如生,他還記得每一個孩子的模樣脾性,也記得那國主如何下令殺死自己。

“這是……夢?”

這樣真實,竟然是夢?

夢中四十年一忽而過。

他從地上爬起來,身子晃了晃,覺得有些頭重腳輕。

元丹丘摸著心口,猶有利器貫穿的心悸。過了十幾息,才和孟浩然互相拽著站起來。

一時心緒難平,無法言說。

“你是……”

“你也……?”

他們再看向院中那坐在桌案旁,穿著一身青色袍服,神情悠遊的青年。

綠蔭之下,他洗涮茶盞,為自己斟了一盞茶水。

抿了一口。

江涉皺起眉,語氣無奈:“泡的久了,果真是有點苦。”

又看向院內眾人,見他們或目光奇異,或還在回味,或恍惚走神,或抬頭盯著他瞧的樣子。

他放下茶盞。

“諸位,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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