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術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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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涉這幾日落腳在李白購置的院子,同住的還有元丹丘。

他本想自己賃個小院,租上一二月,身上也還有些銀錢,尚夠花用,大不了自己再賺一些。但李白說什麼都不肯。

再推拒下去,恐怕就要為他買一個宅子了。

於是便在這裡住了下來。

襄陽也是個好地方,不似蜀中少見日頭。正午的陽光近乎曝曬,曬得坐席石板乾乾的發白,人都要躲到樹影下歇腳,到了晚上就又涼爽下來。

因有神人在此。

清風自來。

神光內藏。

江涉坐在樹下,木桌上鋪著紙,正蘸墨寫字。

一邊寫,一邊思索著這幾日的見聞。

避世十年,少與人往來,如今下山出來走動,這幾日的人情世故、神鬼妖道、市井趣聞,倒是比之前十年經曆的還要豐富。

也許早該出來走走。

有聞八百年前,一凡生救下白鹿,山神與凡人立下約定。那個時代,在江涉印象中便是曆史了。

對李白孟浩然這些唐人來說,也是古人。

後之視今,亦如今之視昔。

江涉在寫字的時候,沒有發出什麼聲響。

一隻鳥雀從院牆撲棱棱飛來,抖著羽毛,似乎是把他當作成樹的一部分,或是個木頭樁子,停歇在他肩頭。

鵝黃的鳥頭歪了歪,露出兩顆小小的綠豆大的眼睛,頂著衣裳在那打滾、搔癢。

江涉的動作便更輕了些,所書也更和緩許多。

怕驚擾到它。

牆頭有個貓兒虎視眈眈,仰著腦袋,屁股高高翹起,爪子一張一張,圓圓的眼睛盯著江涉肩頭蹭癢的鳥雀不放。

這是鄰家裡養的一窩貓。

不知是哪戶人家的,養來捉耗子。江涉在這坐著寫了一上午字,時不時就會看到牆上鬼鬼祟祟探出幾個小小的貓頭,方足月大,似是同窩而生,感情很好,互相撲來撲去打鬨,咬著身上的絨毛。

今天應該是來這裡練本領了。

個頭還沒有耗子大,江涉倒擔憂耗子欺負它們。

好在母貓就趴在不遠處,尾巴一掃一掃,有家中長輩看著,想來是吃不了虧。

樹下碎影蔥蔥,貓兒盯了一會鳥雀,又聽到哪裡傳來一陣蟲鳴,立刻張望過去,想用爪子扒拉出那發出叫聲的蟲子,尾巴高高豎起,一下下掃著樹葉。

鳥雀趁機撲騰翅膀,飛走了。

江涉打量它。

這是一隻小小的黑貓。

通身絨毛都是黑色的,瞧不見雜毛,走路還有點東倒西歪,眼中藍膜未褪,實在是一隻很小的小貓。

性子又頗凶。

有些脾氣的樣子,個頭要比其他兄弟生的大一些,腦袋毛毛圓圓的,攔著其他兄弟姐妹,不肯叫彆的貓搶先抓它的蟲子。

以後想來是捕鼠能手,若有人要聘它回家,說不定還需多買幾條魚乾和鹽巴。

過了一會,貓放下那倒黴的蟲子,爪子小小的,抻著懶腰。

忽地。

炸著毛,又弓起背,在牆頭上跳了幾下。等著其他貓兒撲它。

江涉打量了一會,就繼續寫書。

他對那行騙的張貞寐,所用的幻術,或說障目術法頗為好奇。

古時有人讀《淮南子》,見螳螂躲避在葉子中,可以隱匿身形,常人若是能得到這樣神異的葉子,也可以隱匿自己,於是取了村口螳螂棲身的兩片葉子,蓋在眼上。

回家問其妻曰:

“汝見我不?”

妻答能見。

於是生反複取葉,問起妻子,妻厭倦不堪,不勝其擾,某日答“不見”。

生大喜。

以為一葉障目,不見泰山耳。

便去市集上以葉覆雙目,取物於市,被差人綁起來問官。明府知其原委,大笑,放而歸。

故事戲謔,但在江涉看來。

也不全然是假。

世上真有這樣的幻術,不僅能夠遮掩身形,還能叫彆人看到自己想要他看到的幻象,遮蔽真實。

若是道行高深,術法精湛。

說不定還真能把泰山遮蔽下來。

江涉一麵思索著,一麵寫字。最終停下筆,整體通讀一遍,又補上三個字。

“障目術”。

擱下筆,再抬起頭看向院牆,那幾個小小的貓頭卻不見了。他去瞧樹葉遮蔽的地方,母貓也不見蹤影。

應該是離開了。

日頭也大了起來,這時候是中午,陽氣逐漸下沉,日頭卻是一天最熱的時候。

牆角栽著幾棵樹,留下一片陰涼,四五月幾乎是一年最好的光景,深深淺淺的綠在光下照著,被風吹拂,幾乎要像是一泓水波,粼粼閃爍。

細細的風吹來,也覺得舒爽。

院子內安置著一張涼桌,院角靠著兩把樹枝紮成的掃帚。

這是一進小院,呈口字形。因為是最裡麵的一戶,要格外大一些。北側是主人房,左右廂房住著江涉和元丹丘,李白本想把主房讓給他,被他回絕了。

已經受贈如此之多,莫要占人家的便宜。

南邊擱著雜物,還有兩個僮仆住在這裡。

後麵還有一個小小的花園,本該是菜園,有幾分土地,但李白是個出手闊綽,不事生產的,花錢有他的份,種地半點不通,就叫人改成了花園,胡亂種了些牡丹薔薇,海棠杜鵑,菊花臘梅,想著四時皆可見花開,各有景致。

還有石榴,這是自家種來吃的。

又栽了兩顆茶樹,等著自己炮製茶葉泡來喝。

此時文人隱逸者,有的喜歡粗茶野味。

從中品味真趣。

孟浩然來拜訪的時候,三人要麼坐在院中乘涼,要麼就去後麵的花園,那裡收拾出了一個小小的亭子,可以避雨,景色也好。

江涉想了想。

張貞寐這障目術也算有趣。

不過畢竟是虛假的,隻要有些道行,便可以看破。隻能騙些鄉人氓民。

算不得真。

簡單改一改,可堪一用。

他拿起一根毛筆,觀摩其形。

忽忽之間,毛筆蜷縮起來,形狀變易,筆腹的墨汁為其上色,在他手中變成一個不大的木雕擺件。

似乎是貓兒形狀,惟妙惟肖,神情倨傲,有些像牆頭那隻伸爪搗蛋,威風凜凜的貓。

江涉不禁笑了下。

把它放在桌上,壓在方寫下的紙上。

上麵“障目術”的墨跡也伸展筆劃,重新排列,浮在紙麵上。

這該是另一道法門。

李白從外走進來,提著酒壺,推開門扉,大步流星進來。

見到滿室靜氣。

不由一怔。

枯葉在地上打著旋,院內清涼,十分安靜,一時連鳥叫也聽不到了。

綠影蔥蔥,灑滿碎光。

一青衣人坐在樹下,滿身碎光葉影,身前鋪著紙,擺著墨碟。一副剛才書寫的樣子。

江涉望向來人,招手道。

“太白。”

“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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