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棠隱倚在窗邊,指尖輕輕敲擊著紫檀木案幾。青杏捧著個錦盒進來時,她正盯著院中那株開得正豔的海棠出神。
“娘子,謝家派人送來的。“
青杏將錦盒放在案上,聲音壓得極低,“說是謝公子聽聞娘子落水,特意尋來的南海珍珠粉,這可是千金難求的好物件,最是養顏安神了。“
薑棠隱的目光落在錦盒上,前世謝晉安確實也送過這份禮,隻不過那時她高燒未退,錦盒還沒到她院子,就直接被薑玉嬌截下。
謝晉安的東西她可無福消受,讓薑玉嬌接下這福氣正好。
“三妹妹今日可來過?“薑棠隱漫不經心地問。
青杏搖頭:“三娘子說身子不適,在屋裡抄佛經呢。“
薑棠隱輕笑出聲。
薑玉嬌哪裡是抄佛經,分明是沒截胡成功,定性不佳,被她那好繼母拘在屋子裡養性子呢。
“去請三妹妹來,就說我得了好東西,要與她同享。“
經過前幾日的敲打,青杏再也不敢猶豫薑棠隱的話,立即領命而去。
不多時,薑玉嬌嫋嫋婷婷地來了,春桃這次學乖了,老老實實侯在一旁奉茶,再也不敢殷勤地跑去打簾子。
薑玉嬌顯然是被海淑雲教訓了一番,再也沒有了前幾日的心虛,一進門就親熱地挽住薑棠隱的手臂:“姐姐氣色好多了,可是有什麼喜事?我可是聽說……“
薑棠隱任由她挽著,指著錦盒笑道:“就你耳朵靈,謝家剛剛派人送來的南海珍珠粉,據說宮裡娘娘都用這個養顏。我想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特意請妹妹來一起試試。“
薑玉嬌麵上掩飾得很好,捂著嘴吃驚道:“這東西可不便宜,看來謝世子哦不,是姐夫對姐姐癡心一片啊。”
“你我是姐妹,何必調侃我。“
薑棠隱趁著用袖子遮臉裝害羞的功夫,狠狠掐了自己臉兩下。
一說起謝晉安她就想吐,哪來的什麼少女懷春?
薑玉嬌掃了她羞紅的雙頰,笑道:“我可沒說什麼,姐姐的臉怎麼這樣紅啊。”
薑棠隱懶得陪她玩什麼姐姐妹妹的把戲了,乾脆親手舀了一勺珍珠粉,兌入玫瑰露,“看我用好東西堵住你的嘴。“
薑玉嬌推辭不過,半推半就地躺在了貴妃榻上。
薑棠隱動作輕柔地將珍珠粉塗在她臉上,一邊塗一邊感歎:“妹妹肌膚如雪,用了這個必定更加光彩照人。“
薑玉嬌閉著眼,嘴角掛著笑意。
“左右我得了兩盒,今日就送給妹妹一盒。”
“姐姐舍得?”
“自然,妹妹能用,我求之不得呢。”
敷完麵,薑玉嬌心滿意足地走了。薑棠隱看著她的背影,眼中寒光一閃而逝。
十日後是大長公主的賞花宴,薑玉嬌為此下了一番苦功夫。
可她偏偏就喜歡看努力付諸東流的樣子。
薑棠隱看著剩下的珍珠粉道:“我很喜歡這個,接下來都用這個為我敷麵吧。”
若非她曾為謝家主母,知道了些不為人知的宮闈秘事,恐怕也不知道珍珠粉加微量的朱砂,時日一長,足以損人容貌。
這一等,一直等到賞花宴的日子,薑玉嬌的汀蘭苑都沒動靜,薑棠隱也不急,她有守株待兔的耐心。
大長公主府的賞花宴,向來是京中貴女們爭奇鬥豔的場所。
貴女們湊在一起投壺戲耍,薑棠隱難得沒有湊上去出風頭,而是找了個涼亭,觀察著薑玉嬌。
上一世,就是在這場宴會上,她被謝晉安的溫柔假象所惑,誤以為他是可堪托付的良人。
但如今不同了,她隻會真誠大度地祝福謝晉安和薑玉嬌這對狗男女天長地久。
涼亭內,薑棠隱指尖輕撫茶盞,眸光幽冷。
快了。
上一世,謝晉安便是在此時,攜一柄青竹折扇,裝作翩翩公子的模樣,邀她同遊西園。
“薑大娘子。”
果然,那道清潤嗓音自身後響起。
薑棠隱斂去眼底寒意,回身時隻剩溫婉笑意:“謝公子?”
謝晉安執扇而立,老老實實站在階下。“園中海棠正盛,不知可否有幸邀薑娘子同賞?”
她心中冷笑,麵上卻故作羞澀和遲疑。“這……”
餘光瞥見不遠處正被貴女們簇擁的薑玉嬌,忽然似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道:“三妹妹最愛海棠,若她知道謝公子邀我獨遊,撇下她,怕是要我鬨脾氣,可否帶上三妹妹一起?”
謝晉安眸光微動,順勢望去,麵上笑意不變。
但薑棠隱知道,他這是不耐煩了。
謝晉安約她本就是謝夫人強壓著的,如今看她唯唯諾諾的模樣,恐怕更是嫌棄。
薑棠隱趁機輕歎:“其實……三妹妹一直仰慕謝公子才華,想找機會切磋一二,隻是礙於男女有彆,不如趁此機會……”
“薑大娘子。”
謝晉安笑著打斷薑棠隱的話,意有所指道:“今日西園杏花開的正好,你確定要讓三娘子與我們同往?”
薑棠隱裝作沒聽懂謝晉安的暗示道:“那正好,三妹妹最喜歡杏花了。”
謝晉安聞言不再勸阻,“薑三娘子竟喜歡杏花,我還以為閨閣女子多半會喜歡芙蓉荷花一類的。倒是在下淺薄了。”
“看來謝公子不介意,我這就去喚三妹妹一同遊園。”
薑棠隱笑得純良,仿佛真心為妹妹牽線會知己一般。
謝晉安等在原地,點頭:“那便有勞薑娘子了。”
薑棠隱垂眸掩去譏諷,轉身朝薑玉嬌走去。
半刻鐘後,西園杏花林。
薑棠隱借口帕子丟了,帶著青杏沿路尋找,實則躲在假山後,冷眼看著謝晉安和薑玉嬌合奏。
不管前世今生,謝晉安明麵上的喜好倒是沒變過。
他愛的一直都是與他吟詩作對,撥弄風雅的才女。
前世,她占儘了鼇頭,自信謝晉安也不過如此,和平常的庸人一樣拜倒在了自己的石榴裙下。
可換了個角度,薑棠隱才看見謝晉安眸子裡敷衍的冷意。
他如今敷衍著薑玉嬌,當初又何嘗不是敷衍著自己?
薑棠隱無聲嗤笑。
“哢。”
身後枯枝斷裂的輕響讓她驟然繃緊神經。
為何偏偏每次行鬼祟之事,必有這破樹枝聲?
她早晚要把這林子裡的樹全砍了!
來不及多想,薑棠隱猛地回頭,袖中匕首已滑入掌心,卻在看清來人時瞳孔驟縮。
是沈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