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正蹲在灶膛前添柴火。
跳躍的火光映著她專注的側臉,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一縷碎發黏在頰邊。她動作麻利,力氣也大,抱柴火、拎水桶都顯得毫不費力。她一邊盯著火候,一邊用手語和旁邊的林朝陽快速交流著什麼,嘴角帶著輕鬆的笑意。林朝陽則認真地看著妹妹的手勢,不時點頭,手裡還飛快地削著一根竹篾,為下一個竹編做準備。
傍晚時分,醞釀已久的暴雨終於傾盆而下!
沒有電閃雷鳴的前奏,豆大的雨點幾乎是瞬間就砸落下來,劈裡啪啦,狠狠地砸在屋頂、地麵、樹葉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喧囂。
林家的土屋,在這場狂暴的自然之力麵前,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嘩啦——!”
“滴答!滴答!噗!”
“嘎吱…嘎吱…”
各種聲音瞬間在小小的空間裡交響。
屋頂的破洞成了天然的漏鬥,幾股粗壯的水柱毫無阻礙地灌入屋內,砸在地上,濺起渾濁的水花。
瓦片被狂風吹得移位、鬆動,雨水順著縫隙滲透下來,在屋內形成連綿不絕的“小雨”。
年久失修的窗戶在狂風中劇烈顫抖,窗欞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冰冷的雨水裹挾著風直往裡灌。
土坯牆被雨水迅速洇濕,大塊大塊的牆皮開始剝落,露出裡麵更加不堪的泥草結構。
“哥!”
林晚在風雨聲剛起時就已警覺。
林朝陽雖然聽不見這驚天動地的風雨聲,但腳下迅速蔓延的水流、屋頂砸落的雨點、以及妹妹驟然變色的臉,讓他瞬間明白了危險的降臨!
林晚一把將哥哥從滲水最嚴重的炕邊拽開,幾乎是同時,“嘩啦”一聲巨響!他們剛才坐的位置上方,一大片被雨水泡透的泥皮夾雜著碎草,轟然塌落!
渾濁的泥水濺了兩人一身。
“快!拿盆!桶!接水!”
林晚一邊用手語,一邊衝向灶房,抄起水桶和家裡僅有的兩個破木盆。
林朝陽也反應過來,顧不上害怕,立刻加入“抗洪”戰鬥。
林晚將最大的木盆推到漏得最凶的水柱下方,很快,沉悶的“噗噗”聲就變成了水花撞擊盆底的“嘩嘩”聲。
林朝陽則用另一個小盆和搪瓷缸,不斷舀起地上迅速積攢的雨水,奮力潑向門外。雨水冰冷刺骨,打濕了他的頭發和單薄的衣衫,他卻渾然不覺,眼神裡隻有焦急和守護。
窗戶被狂風猛地吹開,冰冷的雨水瘋狂灌入!林晚低罵一聲,抄起旁邊一件破舊的蓑衣,用儘全力撲過去,死死堵住窗口!
她的身體被風雨吹得搖晃,卻像釘子一樣釘在那裡。林朝陽見狀,立刻丟下舀水的缸子,衝過來用自己並不強壯的身體頂住妹妹的後背,兄妹倆合力,才勉強將肆虐的風雨暫時擋在窗外。
風雨越來越大,屋頂的破洞似乎更多了。屋裡的“小雨”變成了“中雨”,接水的盆桶很快就滿了。林晚不得不一邊堵著窗戶,一邊指揮哥哥:“哥!倒水!快!”林朝陽立刻端起沉重的木盆,踉蹌著衝向門口,將渾濁的雨水潑進外麵洶湧的雨幕中,又立刻衝回來,端起快滿的搪瓷缸…
如此循環往複,兄妹倆像兩隻在驚濤駭浪中奮力搏鬥的小船。
體力在飛速消耗,冰冷的雨水浸透了他們的衣服,寒意刺骨。林晚的手臂因為死死堵著窗戶和不斷用力而酸痛發抖,林朝陽來回奔跑倒水,累得氣喘籲籲,臉色發白。
“哥…你歇會兒…”
林晚看著哥哥蒼白的臉,心疼地用手語比劃。
林朝陽用力搖頭,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眼神異常堅定:“不行!水太多!”他比劃著,又端起一盆水衝向門口。
就在這時,“哢嚓”一聲令人心悸的脆響從屋頂傳來!一根支撐房梁的椽子,在雨水長久的浸泡和狂風的撕扯下,終於不堪重負,斷裂了!斷裂的一端帶著濕透的茅草和泥土,垂落下來,險險地懸在灶房上方,更多的雨水從這個新破口瘋狂湧入!
屋漏偏逢連夜雨!
絕望的情緒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攫住了林晚的心。她看著那搖搖欲墜的斷椽,看著屋裡越來越深幾乎沒到腳踝的積水,看著哥哥疲憊卻依然堅持的身影,一股巨大的無力感湧上心頭。
這破屋,真的撐不住了!
就在這危急關頭,“砰!砰!砰!”一陣急促而有力的拍門聲,穿透了狂暴的風雨聲,清晰地傳來!
林晚和林朝陽同時一愣!
這種時候,誰會來?
林晚鬆開堵著窗戶的蓑衣(風雨立刻又灌入,但她顧不上了),示意哥哥小心,自己則警惕地摸向門邊,順手抄起了立在牆角的防狼棍。林朝陽也緊張地站在妹妹身後。
“誰?!”林晚隔著門板,大聲喝問。
門外傳來一個熟悉而沉穩的聲音,帶著雨水的濕氣,卻異常清晰:“是我,沈默!”
沈默?!
林晚心頭一緊,來不及多想,猛地拉開了沉重的木門。
狂風裹挾著冰冷的雨水瞬間撲了進來,吹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門外,沈默的身影矗立在白茫茫的雨幕中。他沒有打傘,渾身早已濕透,單薄的知青服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卻挺拔的輪廓。雨水順著他烏黑的發梢、高挺的鼻梁不斷流淌下來,他卻仿佛感覺不到寒冷,一手用力扶著一塊不知從哪裡拆下來的、厚重的舊門板(似乎是廢棄牛棚的),另一隻手正用力拍門。
他的臉上沾滿了雨水,平日裡溫和的“呆”氣蕩然無存,那雙深邃的眼眸在雨幕中顯得格外銳利和明亮。
他看到門開,看到屋內一片狼藉和深及腳踝的積水,以及兄妹倆狼狽不堪卻強撐的身影,眼神微微一凝,沒有絲毫廢話:
“快!用這個堵住窗戶!那根斷椽我來處理!”他的聲音穿透風雨,帶著一種奇異的、讓人安心的力量。
話音未落,他已將那塊沉重的舊門板奮力推進屋內,自己則側身擠了進來,反手迅速關上房門,隔絕了部分風雨。
他目光如電,瞬間鎖定了灶房上方那根搖搖欲墜的斷椽,以及下方不斷湧入的水柱。
林晚看著沈默濕透卻堅定的背影,看著他推進來的那塊厚重的門板,又看了看身邊同樣濕透滿眼擔憂卻仿佛找到主心骨的哥哥…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衝上心頭。
他為什麼會來?他怎麼知道這裡撐不住了?他拆門板…不怕惹麻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