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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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敬回到府衙的時候,正好碰上謝君乘出來,忙收拾好灰頭土臉的神態行禮。

謝君乘知道餘敬在惱什麼,這人和康王一樣的想法,等著回京以後得到封賞,才花諸多心思和這一堆死屍共處這麼多天。誰曾想皇命朝令夕改,做了這麼多如今竟派不上用場了,餘敬還得立刻處理好這些,跟康王一同入京。

謝君乘隻誇了他幾句苦勞,就放走一肚子憋屈的餘知州。

青堯撇著嘴說:“公子難得不趁機揶揄他幾句,算他今天命好。”

“他肯定在康王那裡也受了氣,本公子今日興致好。”謝君乘挑起一角車簾,忽覺深秋將過,寒意更濃,“更何況,回京路上,那一位還需要他安排照料,何必再讓他不痛快。”

“公子能提點他小心辦事就好。我發現,原先在餘大人後邊跑腿的那個,之後都不見了蹤影。”

謝君乘往青堯那一臉得意潑了一盆冷水:“我也有一事需要你去跑腿,若辦不好,你和他的下場一樣。”

青堯頓時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康王不想張揚,又要藏好她,我不便見得太多,壞了康王的好事。這一路上,你,替我多去瞧瞧。”

青堯確定那折扇是指著自己,也知道那個“她”是何方神聖,心情複雜。

嚴霜覆秋暮,涼意催人行。京郊驛站迎來這隊殺意森森的人馬時,洛京已卷起初冬的冷風。

謝君乘剛從馬車下來,一人跑上來大聲喊著“子虞”,撲得謝君乘險些站不穩。

來人一身暗紅常服,渾身散開一股世家子弟常用的熏香,尤其刻意。謝君乘卻從那個滿懷的擁抱中聞到宿醉之後的殘餘酒味和脂粉香。

此人正是刑部尚書陸儀的次子陸庭越。

謝君乘嘲諷他:“你接風就接風,何必在我身上費這些哄姑娘家的心思?”

陸庭越身旁站著另一位俊朗公子,是副都禦使元錚之子元鶴。因獨自騎馬出城,一身玄青色窄袖長衫更顯清閒,不似陸庭越這般規整。

元鶴看到謝君乘真的毫發無損地回來,打心底裡鬆了一口氣,隻伸手拍了拍謝君乘的肩膀,將眼中的擔憂化在瀟灑笑意中,說:“你這一走就是一個多月,我和緒恒都覺得整個洛京沒了意思,可牽掛得很。知道你差不多到,他早幾日就在牡丹坊定下包廂了。”

陸庭越深以為然,又伸手攬過謝君乘:“好東西還得有兄弟在,才夠意思。子虞,牡丹坊來了幾個新人,排新曲子,那是一個賞心悅目。我特意等你回來,一起過去欣賞好東西。”

京城兩大青樓平分秋色,牡丹坊的曲藝堪稱一絕,香玉閣憑舞姿動人心扉。

謝君乘頓時來了勁,側頭看著色心畢露的陸庭越,二人相視大笑。他把目光轉向元鶴,問:“煜寧,你能來?”

元鶴向來愛這些對酒當歌,吟詩作曲的事情,三人往日多是一同出入。謝君乘這一問,除了因為元鶴平日的作風,還因為元鶴父子二人向來不對頭。謝君乘記得當日離京之前,兩個好友前來相送,元鶴就因為和元錚吵了一架,險些沒趕上來。

元鶴張了張嘴,陸庭越就將話搶過來,說:“你不知道,煜寧如今本事大著,已經搬出來住了,不必日日對著那個隻知參人訓人的禦史老爹,沒人管得住他,咱兄弟三人今晚定要玩個儘興。”

謝君乘心裡忖度,看來不能借元鶴繞開這個洗塵接風,便悄悄朝身後勾了勾扇子。

青堯看到暗號,三兩步擋在三個公子哥的麵前,隨口亂扯幾句“康王要找、皇上要見”就把謝君乘摘出來了。

謝君乘假裝無奈地安慰道:“好東西等一等才有意思,等我回府安頓好,有的是快活時日。”

陸庭越忍了幾日的興致被一盆冷水澆下來,戳著謝君乘的肩,“你出去這一趟可不一樣了,不比我們這些正兒八經的富貴閒人,到底還是頂著半個皇子的頭銜。”

“你不必這麼笑我,我誌不在建功立業,隻想混日子。”謝君乘故意湊到陸庭越耳邊說:“功勞全讓康王拿去,我半分不想沾這渾水。”

陸庭越又被挑起一點興致,問:“怎麼?我聽聞錦衣衛死得順當,莫非這裡頭還有文章?”

後邊將要來到的馬車裡安置了江瀾,馬車外是一圈康王府的親兵。趙慶瑨這一路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心,時常借著和餘敬談事,與江瀾拉開距離,給謝君乘製造了接近的機會。

謝君乘故意回頭看了看,康王的車駕還沒到。京郊的朔風撥動車簾,他甚至感覺到從車裡投過來的一抹冷意。

謝君乘示意兩人湊近些,說:“殿下神機妙算,一出手就把他們收拾了,我一個紈絝可不敢跟著去攪和。”

陸庭越轉了轉眼睛,仿佛梳理出來什麼頭緒,說:“二殿下勞苦功高,三殿下……可落於下風了。”

榮和帝趙啟膝下四子,長子趙慶琅不受待見,長年領兵鎮守西北,年僅三歲的皇四子趙慶璿是榮和帝老來得子的掌上寶。東宮之位一直在二皇子趙慶瑨和三皇子趙慶瑜之間爭得水深火熱。

謝君乘猜著火候差不多,搖頭晃腦一番,說:“我最不懂這些彎彎繞繞的東西,明早入宮咱們自見分曉。”

陸庭越本有閒職掛著,和勵安侯交好,還挨著個尚書父親,本可以站邊上聽個熱鬨,往日一直嫌那群人吵來吵去煩得很就極少去。

但如今不同往日。他不容置疑道:“明早見。”

謝君乘剛好借餘光看到江瀾的馬車茶將到眼前,扯了一把陸庭越的衣領。

風掀起車簾,車廂內的人似有感應,緩緩抬眼看過來,與陸庭越的視線不偏不倚地衝在一起。

這一眼可不得了,陸庭越看得驚心動魄,整個人定在原地,由著衣領被謝君乘扯得七拐八歪也渾然不覺。從前在什麼坊什麼樓什麼閣看過的姐兒在這一刻都成了望塵莫及。

寒風吹過,陸庭越的眼神還死死跟著馬車,剛才的驚鴻一瞥如夢一般消散。他從夢裡醒來,握著謝君乘剛才扯他的手:“有這樣的絕色帶回來,你方才怎麼不說?”

謝君乘沒答話。

陸庭越當是逮住謝君乘這一下心虛,指著他的鼻子說:“哦……離京一個多月了,回來都不與我去聽曲。你的正經事原來在這裡。”

謝君乘的眼神去到那停下來的馬車上,含糊不清地說:“我正經事在哪裡又如何?你沒看跟著她的都什麼人?”

陸庭越隻知道認美人,哪知道什麼來頭,還是元鶴反應得快,低聲說話的時候更顯得事情又神秘又誘惑:“看那衣衫行頭,是康王府的人。”

陸庭越腦子裡一團亂,本還想等一會兒給康王問個安混混眼熟,可現在又隻想趕緊回府,把聽到看到的都和陸儀說說。

“明早入宮,我……還得回府早做準備,兄弟,改日我再安排最好的局給你們補上。”陸庭越正手忙腳亂地要上自己的馬車,正好那能勾魂的馬車有了動靜。

江瀾已用輕紗覆麵,從馬車下來。從陸庭越這裡看過去,佳人背影纖瘦,衣裳又薄,那弱不禁風的模樣叫人好一番心疼。

謝君乘在陸庭越又心猿意馬的時候,給青堯使了個眼色,青堯憋著一抹壞笑,將手裡的石子神不知鬼不覺地彈射到陸庭越前麵的馬屁股上。

馬兒陡然驚起往前奔去,車夫險些控不住,陸庭越在自己的嚎叫聲裡撿回了魂魄。

江瀾已經入了驛站。謝君乘回頭看著一身樸素常服的元鶴,堂堂副都禦使的兒子,對比陸庭越那一身金貴公子的行頭實在遜色了些。

謝君乘想問什麼,話到嘴邊還是成了不正經的模樣,說:“本公子有皇上養著,侯府讓你蹭一口飯還是沒問題的。”

“蹭飯我可不會客氣,隨時上門。”元鶴這會兒才將話說明白些:“我爹好像攢了些東西,和錦衣衛出逃前那樁冤案有關,明天大概要一並發作。”

他又搖了搖頭:“那樣鬨哄哄的場麵,我聽了真會做噩夢。”

他素來不喜歡身邊跟著人伺候,出門隻偶爾帶個護衛,還純純因為母親知道禦史容易得罪人,一哭二鬨地才讓元鶴答應帶著。但今日落腳京郊的人非比尋常,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會在這時候犯渾,元鶴理直氣壯地甩了護衛,騎馬揚長而去。

青堯盯著元鶴駕馬疾馳的方向,和剛才陸庭越哀嚎著回城的方向分明相反,自言自語道:“元公子不回城……哦,又上山跑馬去了?”

謝君乘說:“煜寧和元大人鬨的脾氣大了,他看著是搬出來清淨逍遙,心裡肯定也不痛快,要趁著沒有人跟,去瘋跑一陣子。”

青堯看謝君乘若有所思,說:“公子,方才元公子提的那樁冤案,要不要去問問江姑娘?她也許知曉一些。”

謝君乘渾不在意,“她知不知又如何?這案子若真的另有文章,尚且不知對誰幫得上忙。”

錦衣衛在榮和八年才正式建立,到如今覆滅才短短十年。此前本已在風口浪尖處,李魏榮正麵臨皇上質疑和各方彈劾,朝中早就鬨得沸沸揚揚要裁撤。偏偏這個時候,李魏榮又辦了一樁冤案,致使一個正聲名鵲起的進士死在詔獄。

李魏榮抵死不認,榮和帝才鐵了心下旨將一乾人等收監查辦。

謝君乘想,江瀾藏了盤算的波瀾不驚裡麵,總不會隻下注了康王和他勵安侯。既然是劉昆推他出來追殺錦衣衛,那劉昆會不會是她的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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