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售貨員看陳美麗的眼神,鄙夷又解氣。
剛才還耀武揚威指責蘇木青,轉眼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供銷社主任是個五十來歲的男人,神情嚴肅,接到消息很快就過來了。
聽完王秀英簡明扼要的彙報,他的目光從失魂落魄的陳美麗身上,掃到神色平靜的蘇木青臉上。
“陳美麗同誌,你的行為,給供銷社抹黑!我們這裡,容不下品行不端的人!你被開除了,立刻生效!至於你拿走的東西,照價賠償。不然……”
他話沒說完,但那股子威嚴,誰都聽得懂。
陳美麗徹底蔫了,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主任這才轉向蘇木青,臉上的線條似乎柔和了那麼一點點,幾乎看不出來。
“蘇木青同誌,這件事你處理得很好。思路清晰,觀察敏銳,不僅為供銷社挽回了損失,還揪出了內賊。很不錯。”
蘇木青微微低頭,“主任,我隻是做了我應該做的。”
“謙虛是好事,但有功也要認。”主任嘴角難得露出一絲笑意,“你的這份機敏,很難得。正好,馬上要進行季度盤點,工作量不小,需要細心和眼力。你來參與,怎麼樣?”
這可是個大好的機會。季度盤點,向來是交給得力又信得過的人。
蘇木青迎上他的目光,“是,主任。我一定儘力。”
“好。”主任點點頭,“具體的事情,王秀英會跟你說。”
主任走後,王秀英拍了拍蘇木青的胳膊,眼裡滿是讚許,“木青,乾得漂亮。我就知道你是個有本事的。”
臨近中午,蘇木青正在櫃台後頭熟悉盤點要用的表格,供銷社的門被人推開,趙景城走了進來。
大概又是替趙老太太來買東西。
兩人目光不期而遇。
蘇木青想起昨晚巷子裡的驚魂一刻,他從天而降的救援,還有後來在夜校,他莫名的冷淡和刻意的刁難。
腳踝處,似乎還有隱隱的痛感。
她幾不可察地朝他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隨即就低下了頭,目光重新落回到手裡的表格上,神情淡淡的,透著一股刻意的疏離。
她不想再自作多情,以為他那點忽冷忽熱是彆的什麼意思。
趙景城自然也看見了她那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她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眉宇間卻透著一股沉靜。
他先前也瞧見了供銷社裡的那場風波,她條理分明地應對指責,跟巷子裡那個瑟瑟發抖的姑娘判若兩人。
他心裡那點異樣的感覺又冒了出來,像根羽毛似的,輕輕撓了一下。
他本想說點什麼,可見她低著頭,一副不願多談的樣子,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從彆的櫃台買了東西,便徑直離開了。
蘇木青感覺到他走了,心裡反而鬆了口氣。少些交集,少些麻煩。
蘇臻臻正在劉麗麗家。劉麗麗的母親在供銷社附近的廠子上班,剛下班回來,嘴裡就閒不住地念叨著。
“……你們是沒瞧見!供銷社那個新來的,叫什麼蘇木青的,差點被人當成小偷!鬨了半天,原來是那個陳美麗自己偷了東西,還想賴給人家!嘖嘖,真是人心不古!”
蘇臻臻耳朵尖,一下子就聽見了。新來的?蘇木青?偷東西?
“阿姨,那個新來的姑娘,長什麼樣啊?”蘇臻臻裝作不經意地問。
“瞧著挺俊的,就是有點土氣,話也不多。聽說是叫蘇木青沒錯。”
就是她!蘇臻臻心裡一陣狂喜。蘇木青差點被當成小偷?
就算最後不是她,這名聲也臭了!
至於陳美麗才是真凶,蘇木青還洗清了嫌疑這些細節,蘇臻臻一點也不在乎。
她隻要蘇木青被懷疑偷東西這個由頭就夠了。
她從劉麗麗家出來,心裡已經有了盤算,腳下生風地往家裡趕,臉上帶著一股子壓不住的興奮。
“爸!媽!”她一進門,眼淚就先下來了。
李愛華和蘇建國都在客廳。
“臻臻,這是怎麼了,我的心肝?”李愛華趕緊迎上去。
“是蘇木青!”蘇臻臻抽抽噎噎地說,正好能讓蘇建國聽得清清楚楚,“我聽人說她在供銷社偷東西被抓了!聽說偷的還是頂貴重的東西!媽呀,她怎麼能乾出這種事?這下我們蘇家的臉都要被她丟儘了!”
她說話的技巧高明得很,掐頭去尾,隻把最能挑動父母怒火的部分說了出來。
蘇木青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腳踝的疼痛讓她走路有些不穩。
一進客廳,就感覺到氣氛不對。
李愛華和蘇建國都鐵青著臉瞪著她。
蘇臻臻躲在他們身後,探出半個腦袋,那副假惺惺的難過表情底下,藏著一絲得意。
“蘇木青!”蘇建國低吼一聲,“你這個不知廉恥的東西!居然敢在供銷社偷東西?我們蘇家的臉都被你丟儘了!”
蘇木青還沒反應過來這盆臟水是怎麼潑過來的,一個硬物就帶著風聲朝她飛了過來。
她下意識地抬手去擋,已經遲了。
“啪!”
李愛華扔過來的茶杯,不偏不倚,正砸在她的額角上。
一陣劇痛襲來,蘇木青身子晃了晃,手捂住額頭。
溫熱的液體順著太陽穴流了下來,帶著一股鐵鏽味。
是血。
眼前陣陣發黑。突如其來的襲擊,莫名其妙的指責,還有那股子深不見底的偏心,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摸了摸額頭,指尖一片濡濕的暗紅。
腳踝的鈍痛,此刻全被額角尖銳的刺痛給蓋了過去。
蘇木青慢慢站直了身體,那雙原本清亮的眼睛裡,此刻結了一層冰,冷冷地看向蘇臻臻。
她不用想也知道,這又是蘇臻臻的好戲。
“偷東西?”蘇木青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股子危險的平靜,跟她心裡的怒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臻臻,這又是你的手筆?”
蘇臻臻被她看得心裡發毛,下意識地往李愛華身後縮了縮。
“姐姐,你……我就是聽外麵人說的……我也是替咱們家著急……”
“著急?”蘇木青拖著傷腿,往前挪了一步,額上的血還在往下淌。“你管這種顛倒黑白,挑唆爸媽動手的行為叫著急?”
她離蘇臻臻已經很近了,蘇臻臻能清楚地看見她眼裡的怒火,還有額頭上那道刺眼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