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博文走到跟前,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又指了指身邊的蘇木青,笑著解釋:“趙老師,真巧啊。我上次考試有幾個題不會,請教了蘇木青同誌,今天她正好休息,我特地請她看電影,算是謝謝她。”
一番話說得坦坦蕩蕩,合情合理。
蘇木青也沒想到會在這兒撞見他,還有他身邊那個陌生的姑娘。她臉上的笑意淡了些,隻客氣地點了點頭。
“趙隊長。”
趙景城沒說話。
他的目光從一臉書生氣的周博文身上掃過,最後落回蘇木青臉上。她今天瞧著,跟平時那個渾身帶刺、處處防備的姑娘,判若兩人。
原來,她也會這樣笑。
隻是不對著他。
這個認知,讓他心裡頭,生出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
“趙隊長?我們……該進去了。”旁邊的方秀彤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提醒道。
趙景城這才像是回過神,他收回視線,衝周博文冷淡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然後,他轉過身,一言不發地就往檢票口走去。
從頭到尾,他都沒再看蘇木青一眼。
蘇木青看著他那冷得能掉下冰渣的背影,又看了看他身邊那個亦步亦趨的秀氣姑娘,心裡不知怎麼的,也跟著沉了一下。
“蘇木青同誌,我們也進去吧?”周博文在旁邊催促道。
“好。”
她應了一聲,垂下眼,跟著周博文走進了電影院的黑暗裡。
電影院裡黑漆漆的,隻有大銀幕上的人影在晃動,光線忽明忽暗,打在每個人的臉上。
蘇木青的位置,跟趙景城的,就隔了兩排。
她上輩子忙著在鄉下掙工分,伺候養父母,後來進了城,又被蘇家那攤子破事拖著,彆說看電影,連喘口勻氣的功夫都沒有。
這是她兩輩子,頭一回正兒八經地坐在電影院裡。
可她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後腦勺像是長了眼睛,總覺得有道視線跟釘子似的,紮在自己身上。
是趙景城。她不用回頭也知道。
旁邊,周博文看得正入神,手裡的瓜子都忘了嗑,嘴巴微微張著,跟著電影裡頭的情節一會兒緊張一會兒鬆快。
蘇木青悄悄往斜後方瞥了一眼。
黑暗裡,趙景城的側臉輪廓繃得跟石頭似的,他根本沒看電影,視線直直地落在自己這個方向。
他身邊的那個姑娘,叫方秀彤的,正側著頭,小聲地跟他說著什麼。
趙景城像是沒聽見,連頭都沒偏一下。
方秀彤臉上的笑,就那麼僵在了嘴角,她順著趙景城的目光往前看,一下子就落在了蘇木青的後腦勺上。
女人的直覺,有時候比什麼都準。
方秀彤臉上的那點羞怯和客氣,慢慢就淡了。
她坐直了身子,也不再說話,隻是那雙漂亮的眼睛,在黑暗裡瞧著蘇木青的背影,多了些不加掩飾的敵意。
這四個人之間的氣壓,低得有些古怪。
蘇木青收回視線,輕輕吐出一口氣。
她這是招誰惹誰了。
好不容易,電影放完了。燈嘩地一下全亮了,刺得人眼睛發花。
前頭的人陸陸續續起身往外走,周博文還在回味剛才的劇情,意猶未儘地跟蘇木青討論著。
“那個英雄真厲害,一個人……”
“周博文同誌。”蘇木青打斷了他,站起身,“電影看完了,我該回去了。”
趙景城和方秀彤也站了起來。四個人在狹窄的過道裡,不可避免地又碰上了。
“趙老師。”周博文還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
趙景城淡淡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方秀彤卻沒看周博文,她看著蘇木青,臉上掛著客氣的笑。
“這位就是蘇木青同誌吧?久聞大名了。景城哥常常提起你,說你工作能力特彆強。”
這話聽著是誇獎,可那景城哥三個字,叫得又親又近,像是在宣示什麼。
蘇木青扯了扯嘴角,沒接話。
趙景城的眉頭,卻擰了起來,他看了方秀彤一眼,眼神裡帶著些許不悅。
方秀彤像是沒瞧見,她轉頭對著趙景城,笑得溫婉又得體:“景城哥,我家裡還有點事,就先回去了。今天謝謝你陪我看電影。”
說完,她又衝蘇木青和周博文點了下頭,沒再多說一個字,轉身就擠進了往外走的人流裡,步子邁得又快又急。
這一下,就隻剩下他們三個人了。
氣氛比剛才還尷尬。
“我送你回去。”趙景城忽然開了口,是對著蘇木青說的。
周博文愣住了。蘇木青也愣住了。
她抬起頭,正好撞進趙景城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裡。他的眼神很複雜,裡頭的情緒,她看不懂。
“不用了。”蘇木青往後退了半步,拉開了點距離。“不順路,就不麻煩趙隊長了。”
她說完,對著周博文也點了下頭,“周同誌,我先走了。”
她沒再給趙景城開口的機會,轉身就走,步子邁得比剛才的方秀彤還快,像是身後有什麼東西在追。
趙景城站在原地,看著她那個瘦削又倔強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電影院門口的光亮裡。
他插在褲兜裡的手,指節收緊了。
回到那個小院,蘇木青才覺得渾身的勁兒都鬆了下來。
她把門從裡頭插上,將外頭那些紛紛擾擾,全都隔絕在了門外。
院角那塊被她拾掇出來的菜畦,已經變了樣。
不過十來天的功夫,那些原本蔫頭耷腦的菜苗,一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似的,躥得老高。
黃瓜藤順著搭好的竹竿爬了上去,已經開出了嫩黃的小花。
那一排小青菜,葉子肥厚翠綠,水靈靈的,瞧著就喜人。
最邊上的那幾棵番茄,更是已經掛上了青澀的小果子。
這長勢,要是讓旁人瞧見了,非得驚掉下巴不可。
蘇木青蹲下身,從黃瓜藤上掐了一根最嫩的。她手上微微用力,哢嚓一聲,黃瓜應聲而斷。
清冽的汁水在嘴裡漫開,帶著一股子野蠻生長的甜脆。
三兩口下肚,胸口裡那點子因為電影院裡的破事兒堵著的氣,好像也跟著順下去了。
她站起身,左右張望一圈,巷子裡靜悄悄的。這才放心地閃身進了空間。
小木桶裝滿,出來,利落地兌上大半桶井水。
一瓢水下去,那些菜苗的葉子,在夕陽裡綠得發亮,像是被人拿油擦過。
她伸手,輕輕碰了碰一根粗壯的黃瓜藤,那上頭還掛著細小的絨毛,紮手得很。
“行了,都給我好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