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凝固。
空氣仿佛都圍繞著那尊青銅巨爐，化作了實質。
懸於半空的趙乾，臉上隻剩下扭曲的驚駭。那道由金丹靈力凝聚的金色巨手，消失了。不是被擊碎，不是被蕩開，而是被吞了。
如山入海，連一朵浪花都未曾濺起。
“靈寶……這是靈寶！”
角落裡，一名幸存的弟子失聲尖叫，聲音裡混雜著極致的恐懼與病態的亢奮。
“靈寶”二字，如一道天雷，劈在所有人心頭。
法器、法寶、靈寶。
一字之差，一天一地。在整個大衍皇朝，靈寶是傳說中的器物，唯有皇室與最頂尖的古老宗門，才可能擁有一件作為鎮宗底蘊。
如今，一件靈寶出現在小小的青陽城，在一個少女手中。
趙乾的呼吸變得粗重。最初的驚駭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燒儘理智的貪婪。
靈寶！
若能得此寶……
宗主之位，元嬰大道，他畢生所求的一切，都將唾手可得。
“交出丹爐！”
趙乾聲音嘶啞，雙目赤紅。
“本座，可以給你一個痛快！”
他已不在乎死去的門人，不在乎宗門的麵子。他的世界裡，隻剩下那尊古樸的青銅爐。
洛青鸞的識海中，陳凡打了個哈欠。
“丫頭，看見沒？”
“這就叫井底之蛙，見了天，以為天就那麼大一塊。”
他語氣輕飄，滿是鄙夷。
“靈寶？這破銅爛鐵也配？他這是在侮辱我的手藝。”
洛青鸞神色不動，心如止水。
“師尊，此爐……”
“天地烘爐，主業是煉丹。”
陳凡隨口解釋。
“順便，也還算結實。能吞點能量。讓他打，你就當喂寵物了。”
“喂飽了，說不定有驚喜。”
洛青鸞明白了。
她抬頭，看向狀若瘋魔的趙乾，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無藥可救的病人。
這憐憫的眼神，徹底激怒了趙乾。
“找死！”
他一聲爆喝，再無保留。
一柄湛藍飛劍從他眉心射出，劍身嗡鳴，在空中劃出晶瑩的霜痕。正是他的本命法寶，碧寒劍。
“碧龍出海！”
趙乾將金丹靈力瘋狂灌入劍中。劍身暴漲，化作一條十丈長的寒冰巨龍，咆哮著撲向洛青鸞。
整個院落的溫度驟降，血汙的地麵上，爬滿了白霜。
幸存的弟子們瑟瑟發抖，臉色因寒冷與恐懼而慘白。這才是舵主的真正實力。
洛青鸞隻是靜靜站在爐後。
冰龍，撞上了青銅爐。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沒有靈光爆散的刺目。
那條威勢滔天的冰龍，在接觸到爐身的瞬間，就那麼……融化了。像雪花落在烙鐵上，悄無聲息地瓦解，化作最精純的靈力，沒入爐身。
爐壁上，那道模糊的饕餮紋路，仿佛又亮了一下。
“嗝。”
一聲輕微的，近乎滑稽的聲響，從爐內傳出。
趙乾的身形僵在半空。
碧寒劍與他心神連接斷裂，光芒儘失，“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我的劍……我的法寶！”
一口心血從趙乾口中噴出。本命法寶被毀，他的神魂遭受重創。
他滿腔的貪婪，終於被一盆冰水徹底澆滅。
這不是靈寶。
這是魔物。
是一尊吞噬萬物的魔君之鼎。
他踢到鐵板了。
“你……你到底是誰？”他聲音顫抖，麵如死灰。
洛青鸞沒有回答。
識海中，陳凡的聲音響起。
“他吃飽了。該關門了。”
洛青鸞抬手，輕輕在天地烘爐的爐身上一拍。
她將一絲自己的靈力，順著陳凡指引的路徑，渡入其中。
嗡——
爐身震動。
整個天星宗分舵所在的區域，空間劇烈扭曲。一道無形的壁障，比聽竹苑那道強大百倍的壁障，轟然落下。
月光被扭曲，星辰被遮蔽。
院牆外的世界消失了，被一片混沌的灰霧取代。
趙乾的心，沉入穀底。
“空間封鎖！你封鎖了此地！”
他終於明白，這不是偶遇，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屠殺。對方從一開始，就算好了一切。
逃！
必須逃出去，將此事上報宗門！
他不管不顧，燃燒精血，化作一道血光，衝天而起。
砰！
他狠狠撞在無形的壁障上，像一隻撞上玻璃的飛蛾。巨大的反震力幾乎讓他骨骼儘碎，整個人被彈回地麵，狼狽不堪。
甕中捉鱉。
“吼！”
擺脫了金丹威壓的熊大，從地上爬起。它那雙銅鈴巨眼死死鎖定墜落的趙乾，充滿了暴虐的凶光。
它衝了過去。
與此同時，洛青鸞動了。
她沒有走向趙乾，而是走到那柄掉落的碧寒劍前，彎腰，將它拾起。
陳凡的聲音不急不緩。
“爐子吞了他的力，現在，就用他的劍，沾上他自己的力，送他上路。”
“讓他明白一個道理。”
“在我這裡投資，就要做好血本無歸的準備。”
洛青鸞將《九轉輪回訣》的靈力，灌入暗淡的劍身。
一道精純至極的能量，從天地烘爐中流出，通過她的手臂，湧入劍中。
那是來自趙乾金色巨手和寒冰巨龍的力量，此刻已被提純，放大。
原本如廢鐵的碧寒劍，再度爆發出光芒。
那是刺目的，藍金交織的光，比月色更盛。
正手忙腳亂抵擋熊大撲殺的趙乾，心頭升起一股致命的警兆。
他駭然回頭。
隻看見洛青鸞手持他的劍，劍上湧動的力量，讓他的神魂都在戰栗。
那是他自己的力量，卻又變得陌生，霸道，且充滿殺機。
“不……”
洛青鸞揮劍。
沒有招式，隻是最簡單的，一記豎劈。
一道藍金色的月牙形劍光飛出。它不快，帶著一種平靜而無可阻擋的氣勢。
它穿過熊大的身體，沒有傷到它分毫。
它劃過庭院。
它斬開趙乾倉促間布下的所有防禦，護身法寶，符籙。
然後，斬過他的身體。
從頭頂，到腳下。
趙乾的動作停住。一道細細的紅線，從他的眉心正中浮現。
他雙眼圓睜，眼中還倒映著那個持劍少女的身影。
下一刻，他的身體，沿著那道紅線，整齊地向兩邊裂開。
金丹真人，隕。
庭院中，死寂一片。
僅存的幾名天星宗弟子，呆立原地，兵器從手中滑落。他們的大腦一片空白，魂魄仿佛已經離體。
洛青鸞隨手扔掉碧寒劍。
她走到趙乾的屍身旁，熟練地取下他的儲物戒指。
然後，她轉向那幾個石化的弟子。
眼神冰冷，空無一物。
熊大發出一聲低吼，它的工作，還未完成。
十息之後，天星宗青陽分舵，再無一個活口。
唯有血腥彌漫。
洛青鸞立於屍骸之間，黑衣片塵不染。
天地烘爐發出一聲輕鳴，迅速縮小，化作巴掌大小的袖珍丹爐，飛入她手中，消失不見。
她環視一圈，工作完成。
“師尊。”
“不錯。”
陳凡的靈體出現在她身邊，他沒有看地上的屍體，反而打量著院裡的建築。
“嘖，可惜了這塊地。”
他轉頭，看向洛青鸞。
“燒了。”
“一把火，燒個乾淨。一片瓦都彆留下。”
他的聲音很平淡。
“今夜，讓青陽城的火，燒得旺一些。”
“讓所有人都看看，天星，是如何隕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