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卷著火星，吹動洛青鸞的衣角。
帝女苑門前的台階下，是黑壓壓的人海，是一片由火把與眼睛構成的海洋。
萬籟俱寂。
數萬人的呼吸，彙成一股沉悶的潮汐，拍打著每個人的耳膜。
他們看著她。
用一種近乎乾涸的眼神，看著這道突然出現在他們生命裡的光。
洛青鸞感覺到了那些目光的重量。
每一道目光，都像一根細細的絲線，纏繞在她身上，將她與這座城，與這城裡的每一個人，緊緊地綁在了一起。
她張了張嘴，喉嚨有些乾澀。
“師尊，我說什麼？”
“說什麼？”陳凡的聲音在她腦中響起，帶著一絲看好戲的悠然，“你現在是他們的神。神說話，需要草稿嗎？”
“說你想說的，說他們想聽的。”
“記住，簡單點，粗暴點，讓他們聽得懂，記得住。”
洛青鸞懂了。
她深吸一口氣，將胸中那口濁氣緩緩吐出。
她的聲音不大，卻在寂靜的夜裡，清晰地傳進每個人的耳朵。
“我，洛青鸞。”
沒有自稱“本宮”，也沒有用任何華麗的辭藻。
她隻是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從今天起，青陽城，我說了算。”
人群中起了一絲微不可聞的騷動。
洛青鸞沒有停頓，她的目光掃過下方一張張或激動，或茫然，或期盼的臉。
“李家，沒了。”
她吐出這四個字，像是在陳述一件再也平常不過的事。
“他們家的糧倉，現在是你們的。他們家的錢，很快也會是你們的。”
“我承諾過，凡受李家欺壓者，登記造冊，十倍償還。”
“帝女苑的大門，明日一早就會敞開。魏統領會親自負責此事，誰欠了你們的，我讓他連本帶利，給你們吐出來！”
這話一出，人群徹底炸了。
“帝女萬歲！”
“活菩薩啊！這是真的活菩薩！”
壓抑了許久的狂喜，像火山一樣噴發，歡呼聲直衝雲霄，幾乎要將天上的星辰都震落下來。
洛青鸞抬起手，輕輕下壓。
一個簡單的動作。
沸騰的人聲，奇跡般地，又一次平息了下去。
所有人都用狂熱的眼神看著她，等待著她的下一句話。
“我不管你們以前過的是什麼日子。”
“我隻知道，從今天起，在這青陽城裡，要立下新的規矩。”
她的聲音陡然轉冷，像淬了冰的刀子。
“第一，欺壓百姓者，殺！”
“第二，囤積居奇者，殺！”
“第三，勾結外敵，裡通外賊者，殺！”
她每說一個“殺”字，身後的玄甲衛便齊齊將長戈重重頓地。
“鏘！”
“鏘！”
“鏘！”
三聲金鐵交鳴，三股衝天的煞氣。
像三柄無形的鍘刀，懸在了青陽城所有世家豪族的頭頂。
“我的規矩，不多。”
洛青鸞看著人群中那些明顯衣著華貴，此刻卻麵如土色的身影，緩緩說道。
“就這三條。”
“誰不守規矩，李長風的今天，就是你們的明天。”
說完，她不再多言，轉身，走回了帝女苑。
那扇厚重的大門，在她身後緩緩關閉。
門外，是長久的死寂。
隨後，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山呼海嘯的歡呼！
這一次，他們喊的不再是“活菩薩”，而是整齊劃一的兩個字。
“新主！”
“新主！！”
……
書房內。
洛青鸞的身體靠在門板上，緩緩滑落，最終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她雙腿發軟，手心全是汗。
剛才在外麵，她是一尊神。
可現在，她隻是一個剛經曆了一場豪賭，並且贏光了所有對手籌碼的，後怕不已的小女孩。
【叮！收獲來自青陽城全體民眾的絕對擁護，龍氣+8888！】
【叮！龍氣餘額已突破六萬點！】
【解鎖新功能：‘龍氣淬體’（初級）。消耗一萬點龍氣，可對宿主進行一次全麵淬體，大幅提升肉身強度與靈氣親和度。】
陳凡的意識裡，係統提示音悅耳得像過年。
“丫頭，乾得漂亮！”
陳凡毫不吝嗇自己的誇獎，“演講稿一百分！台風一百分！氣氛烘托一百分！”
“你這哪是立規矩，你這是在給自己鑄神像啊！”
洛青鸞喘著氣，苦笑道：“師尊，我腿軟。”
“軟就對了。”陳凡嘿嘿一笑，“第一次當著幾萬人的麵裝逼，是會有點後遺症。多來幾次就習慣了。”
“現在，感覺怎麼樣？當‘神’的感覺。”
洛青鸞沉默了片刻。
她想起了那些人狂熱的眼神，想起了那一聲聲發自肺腑的“新主”。
“感覺……”
“很重。”
“也很好。”
“那就行。”陳凡的語氣變得正經了些，“你今天這把火，燒得夠旺。但燒完之後，就得考慮怎麼收拾殘局了。”
“李家的產業遍布全城，糧行、布莊、藥鋪、還有城外的上萬畝良田。這可是一塊天大的肥肉。”
“你那‘十倍償還’的口號喊出去了，就得實打實地給錢給糧，這叫兌現承諾，建立信譽。”
“剩下的，才是咱們自己的。”
洛青鸞撐著地板，慢慢站了起來。
她走到書案前，看著上麵那份由魏通剛剛呈上來的，關於李家家產的粗略清單。
那上麵羅列的財富，是一個她連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數字。
“師尊，我該怎麼做？”
“分三步走。”陳凡條理清晰地說道。
“第一步，安撫。讓魏通帶人，立刻開始登記和初步賠付。先賠那些最窮最苦的，讓他們拿到實實在在的好處，讓他們成為你最忠實的擁護者。這叫千金買馬骨。”
“第二步，整合。李家的產業，不能就這麼荒廢了。糧行要繼續開，布莊藥鋪也要找人接手。這些，以後就是我們帝女苑的錢袋子。這叫國有資產，懂嗎？”
“第三步，招人。你現在手底下，能用的人隻有一個魏通。這遠遠不夠。我們需要賬房，需要管事，需要各種各樣的人才。一個光杆司令，可當不了女帝。”
洛青鸞靜靜地聽著。
師尊寥寥數語，便為她勾勒出了一幅清晰的藍圖。
她感覺自己那顆因為激動和後怕而狂跳的心，漸漸平穩下來。
“弟子明白了。”
她正要開口呼喚魏通，門外卻傳來一個玄甲衛恭敬的聲音。
“啟稟新主！”
“門外，萬寶閣有人求見。”
洛青鸞一怔。
萬寶閣？
她立刻想起了那位風華絕代的柳閣主。
“師尊？”
“喲，說曹操曹操到。”陳凡的語氣裡透著一股子興奮，“咱們這剛準備招兵買馬，就有大客戶主動送上門了。”
“這可不是李家那種土財主，這是真正的過江龍。”
“見，當然要見。”
“讓她進來。”洛青鸞對著門外說道。
片刻後，走進來的卻不是柳如煙。
而是一個穿著萬寶閣侍女服飾的俏麗女子。
那女子手上捧著一個紫檀木的托盤，托盤上蓋著紅綢。
她走到書房中央，盈盈一拜，動作標準得像是用尺子量過。
“奴婢春桃，見過新主。”
她的聲音如黃鸝出穀，清脆動聽。
“我家閣主聽聞新主入主青陽，特備薄禮一份，以示祝賀。”
她說著，將手裡的托盤高高舉起。
“我家閣主說，青陽城的天，變了。新的天，需要有新的氣象。”
“萬寶閣願為新主效犬馬之勞。”
洛青鸞沒有立刻去接那份禮物。
她隻是看著那個叫春桃的侍女。
“你家閣主，為何不親自來？”
春桃微微一笑，笑容裡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恭敬與疏離。
“閣主說，她身份特殊，怕唐突了新主。”
“這份禮，是敲門磚。新主若是收下，明日此時，閣主自會親自登門拜訪。”
“若新主不收，那便當萬寶閣從未踏足此地。”
好一個柳如煙。
進退有據，滴水不漏。
把皮球又踢回了自己這邊。
“師尊，這禮，收還是不收？”洛青鸞在心裡問。
“收！為什麼不收！”陳凡的聲音理直氣壯，“送上門的韭菜，哪有不割的道理！”
“而且，你聽她這話，‘身份特殊’、‘怕唐突’。這說明什麼？說明她有所求，而且所求不小，怕我們忌憚她。”
“這是在主動示弱，在釋放善意。”
“丫頭，掀開看看，我倒要瞧瞧，這位柳大閣主，能送出什麼樣的大禮來當敲門磚。”
洛青鸞心中有了計較。
她伸出手，緩緩掀開了那塊紅綢。
紅綢之下，並非什麼金銀珠寶，也不是什麼神兵利器。
托盤裡靜靜地躺著的，是一本冊子。
一本厚厚的，由人皮裝訂而成的……賬冊。
冊子的封麵上，用鮮血寫著三個大字。
“百官行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