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早已聽見動靜,此刻正在讓自己的家人藏入後宅密室中。
怨怪的腳步聲猶如死神的號角,在一步步收割命魂。
他猛然轉身,隻聽頭頂傳來“噠噠噠”的輕響,像是利爪在拍打著地麵。
怨怪不知何時竟趴在了密室的梁上,六足倒掛,頭顱倒垂,嘴中低語:“村長,你該死了。”
一轉眼,村長一家人已被撕裂至死,甚至來不及發出慘叫,屍體便五馬分屍地躺在了村長的麵前,血腥味撲鼻而來,讓村長忍不住乾嘔了起來。
村長怎麼也想不到阿朗真的回來複仇了,他嚇得拚儘全力跑出去,怨怪就像一道陰影一樣永遠跟隨著他。
村長爆發出求生的力量,跑到鬥犬場後終於沒力氣再跑了,摔倒在曾經沾染無數鮮血的擂台上。
“你還真會選地方。”怨怪發出嗤笑聲。
村長絕望地軟倒在地上,“阿朗,念在我們是同村人的份上,你繞過我吧,以後我為你誦經念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怨怪瘋癲地大笑起來,“那你當初怎麼沒放過我們!一起下地獄不好嗎!你們都得死,一個不留!”
怨怪撲身而下,將村長撲倒在地,尖利的犬爪活生生將他撕成兩半,村長的頭顱、四肢、脊椎骨被犬牙生生撕開,鮮血濺灑在擂台的地麵,台麵漸漸顯現出鎖魂陣紋,逐漸覆蓋整個鬥犬場。
那盞犬骨燈懸在半空中瘋狂旋轉著,調動著所有怨氣彙聚入鎖魂陣內,地麵的陣紋逐漸亮起,形成詭異的赤瞳圖紋陣法,咒文鎖鏈無形中鎖著怨怪的四肢。
蘇凝和離洛一踏入鬥犬場就看到腳下的鎖魂陣,驚覺那祠堂的神像就是幕後之人的連接物。
蘇凝看著眼前的怨怪,真的不敢確認這就是當初那個善良的阿朗。
因為這萬惡的鎖魂陣,阿朗的靈魂無法解脫,被禁錮在過往中不斷重複經曆痛苦,怨氣也就跟著越來越大。
不能讓阿朗再這樣越陷越深,不然連他們也會有危險,這次的怨氣濃度十分可怕。
“阿朗,你的仇恨可以放下了,該殺的人都殺了,我們可以助你解脫。”蘇凝靜靜立在擂台上,看著麵前如四不像的怨怪。
怨怪狀似瘋癲地大笑了起來,怨氣侵蝕了它的殘魂,它那雙可怖的眼瞳漸漸被赤色暈染,“憑什麼你說放下就放下!”
無數的怨氣漸漸凝聚在怨怪的身上,巨大的威壓籠罩了整個鬥犬場,眾多怨魂的尖嘯聲衝破天際,蘇凝的耳膜被震得劇痛,一陣劇烈的耳鳴隨之而來,聽覺敏感的離洛更是首當其衝,他的耳朵已經漸漸流下鮮血,他受不住跪倒在地。
這一瞬間,地麵被震裂!
蘇凝猛地甩了甩頭,想保持意識清醒,身軀被震得搖搖晃晃,最後還是跪跌了下來。
怨怪身上的怨氣形如瘋犬般朝蘇凝和離洛撲了下來。
蘇凝咬牙忍住耳中的刺痛感,拚儘全力重新站起來,手腕上的鈴鐺手串劇烈顫動著,她一揮手把魂燈祭出。
魂燈被送入半空中,旋轉著飄到蘇凝的頭頂中,發出耀眼的藍光,燈身越變越大,比原來大了幾倍,藍光傾瀉到蘇凝和離洛的身上。
“燈不照生,界不容念;執念近者,皆止於此。”蘇凝的眉心間顯現冰藍色琉璃燈紋,燈紋延伸至整個額頭,她抬起雙手置於胸前,手掌朝內,右手在下,左手在下,雙掌之間懸浮著一盞小魂燈,睜眼之時眼瞳的顏色已化為冰藍色。
懸浮在蘇凝頭頂上的大魂燈發出嗡嗡的聲響,一個巨大的冰藍色燈罩從天而降把蘇凝和離洛籠罩在內,隔絕了那些尖嘯,那些怨氣撞在燈罩上,二者摩擦發出了猶如劍鳴一般的聲音,下一秒就被燈罩散發的磅礴靈流給震散。
那盞犬骨燈也被靈流震碎了一半,搖搖欲墜地懸在半空中,卻還在倔強地吸收轉化釋放著怨氣。
這是魂燈的防禦術法,這個保護罩可以暫時支撐一段時間,蘇凝趁此機會趕緊查看離洛,離洛方才因為耳膜被尖嘯聲猛力衝擊過導致短暫地暈了過去。
“離洛!醒醒!”蘇凝有些著急地拍著離洛的臉,離洛整張小臉皺著,滿頭冷汗,連連囈語,就是醒不過來。
怨怪驅使怨氣去不停頂撞著防禦燈罩,燈罩已經漸漸出現裂痕,很快就能被攻破了。
離洛陷入了塵封的記憶中。
滿室的溫暖燭火,大人們歡聲笑語,嬰兒的哭聲清亮,它聽到有人不停地哄著那小生命。
視野漸漸清晰,是側邊的視角,一張可愛的嬰兒臉占據了它的所有視線,眉心間有著和它身上如出一轍的冰藍色燈紋。
嬰兒臉漸漸換成了女童純真的小臉,漂亮的大眼睛就在眼前,童言童語地說著:“你好漂亮,會永遠陪著我嗎?”
它想說會的,卻說不出口。
後來女童漸漸長大成少女,漂亮的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成天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樣。
它好想和她說說話。
“離洛!醒醒!”清亮的女聲猶在耳邊。
離洛離洛,像是一開始便存在的名字。
“離洛!”
離洛的心猛地跳了下,像是從窒息中重新獲得空氣一樣被驚醒了,他微微張唇,“阿凝。”
蘇凝見狀鬆了一大口氣,她都怕離洛本來就瞎了,差點又要聾了。
蘇凝把離洛扶起,讓他靠著自己的背站著,她冷眼看著冰藍色燈罩就快完全崩塌。
怨怪瘋狂地攻擊著燈罩,赤紅的眸子顯得尤為可怖。
夜風如刀,鬥犬場內血霧未散,那怨怪已然成型,身披百犬屍骨,雙目血洞溢出紅霧,仿佛萬魂哀鳴聚成的深淵巨口。
下一秒,燈罩赫然崩塌!
魂燈縮小回原來大小,回到蘇凝的手上。
離洛站直身子,不再靠著蘇凝。
蘇凝右手按在魂燈之上,冰藍色燈焰一瞬間攀升三丈,下一秒,魂燈化形,一柄長劍橫空出世。
劍身細長幽寒,燈火鑄骨,劍脊隱現萬魂浮影,劍鋒之處青焰不滅,似能斬斷執念、劈開宿命。
青金色光芒穿透夜色,琉璃刃麵映出她冷靜堅決的麵容,她食指和中指合並在一起,從頭劃至劍尖,劍刃逐漸被冰藍色的燈焰所覆蓋。
“燈起為刃,魂火斬怨。“蘇凝揮劍而上,殘影如電。
怨怪發出淒厲的嘶吼,揮動布滿尖利犬爪的手臂猛然掃來,怨氣氣浪帶起無數把骨刃。
蘇凝腳尖一點地麵,身形借勢旋轉,魂火之劍斜斬而下,劃開一道淒厲光痕。
一聲暴響!
怨怪的前臂瞬間被削了一層,魂火斬斷了怨氣,怨氣被阻斷,像被從執念中強行剝離。
怨怪怒嘯,張口噴出屍腐黑氣,試圖吞噬蘇凝的魂識。
蘇凝抬劍揮出一道魂火流光,再次阻斷了怨怪的攻擊。
“阿朗!快停手吧!你要是執著下去,誰也不能解脫!你想過阿墨和許川嗎!你難道想讓他們永遠困在這裡痛苦永世嗎!”蘇凝一邊和怨怪對打一邊嘗試喚醒阿朗的理智。
怨怪的動作停頓了下來,眸中紅光閃爍不定,似有消退的傾向。
「離洛,快動手。你要忤逆本座嗎?」
嗡的一聲離洛的腦海裡闖進一道聲音,雌雄莫辨,聲音中充滿壓迫感。
離洛的識海現在有兩種意識在博弈中,終究是那股神秘意識占了上風。
赤紅眼瞳漸漸浮現在離洛的眉心間,蘇凝背對著他,看不見離洛的眼瞳已經變為紅色,隻感覺到身後有股奇怪的凝視感,讓她渾身發麻。
那盞犬骨燈還在頑強地提供怨氣,怨怪再次發動了攻擊。
蘇凝抿緊唇,還是得先破了鎖魂陣。
揮劍破開怨怪的攻擊,蘇凝微微側頭對離洛,“離洛,我們一起破陣。”
等了一會兒見離洛沒有回應,轉頭就看見離洛眉心間的血瞳,視線和血瞳對上的瞬間,蘇凝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愣在原地不動,腳下漸漸浮現那隻血瞳,意識也開始模糊。
腦海裡出現一片火海,哀嚎聲刺得她頭痛欲裂。
一個模糊的高大身影站在前方,長長的頭發垂落下,仿佛望不見儘頭,火光把他的長發照得更紅了。
“蘇凝,這就是你忤逆我的後果。”
下一瞬,怨氣已經灼傷了蘇凝的手背,怨怪尖利的犬爪就快襲向蘇凝的喉嚨!
愣了半天的離洛突然抬手握住了怨怪的犬爪,淡漠的聲音回蕩在鬥犬場內,“滾。”
離洛的身後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冰藍色虛影,是一盞古怪的燈,像一尊天秤,恐怖的威壓瞬間震碎了那盞犬骨燈,他一腳踩在那地麵上浮現出的血瞳,血瞳就此消失不見。
蘇凝也恢複了清醒,見離洛已經破了陣眼,立刻乘勝追擊和離洛合力徹底破陣。
“魂燈啟,照幽冥,尋執念,破鎖魂!
我以魂火為誓,喚爾歸願,破!”
“吾與其魂同契,合光為刃;
鎮魂鎖陣,以吾之念——破!”
“燈引魂歸,衡斷執念,你我之契,渡儘幽途。”
蘇凝和離洛並肩而站,蘇凝一手持魂燈,另一隻手和離洛的手交纏著結印,兩人默契得就像天作之合。
他們並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破鎖魂陣,隻是下意識就開始破陣,像是一起破陣了無數次。
藍光頓時大作,蘇凝的身後也顯現出巨大的魂燈虛影和離洛身後的燈影悄悄融合到一起,天穹裂開,冰藍色的光似星河倒掛緩緩傾斜入鎖魂陣中,慢慢灑落在鎖魂陣上,如星光點點把咒文一一去掉。
困住怨怪的咒鏈一根根斷裂,無數怨氣漸漸消退全都彙入地麵上那隻又悄悄浮現出來的血瞳,血瞳很快又消失了。
“燈引——歸魂!”
天空放晴,馴犬村依然靜逸,阿朗恢複了生前的模樣,他的腳邊蹲著一隻吐著舌頭的黑犬,一如當年的少年和忠犬。
“謝謝你們。”阿朗微微一笑,眼裡皆是釋然,低下身子摸了摸阿墨的頭,他的身後還站著一抹虛影,是許川。
蘇凝輕歎,點了點頭。
阿朗,阿墨和許川的靈魂漸漸隨風散去。
雪花悄無聲息地落下,落到蘇凝的發鬢上,雪花漸漸融化,如歲月的痕跡印在蘇凝的發上。
“燈火歸息,魂識歸身。
收魂返本,離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