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蘭駕駛著馬車繼續行駛在了直道上,隻不過現在多了兩名乘客。
“娘,你吃,妮兒藏得好著的呢,沒被他們搶回去。”倚躺在婦人懷中的女娃娃從咯吱窩中拿出了那塊差點要了她命的肉乾遞給了婦人。
馬車微微搖晃著,婦人搖了搖頭憐惜的撫摸了一下自己女兒那如同枯草的頭發:“娘不餓,真兒自己吃就是了。”
女娃嘟了嘟嘴:“娘騙人哩,你都好幾天沒吃東西了,你每次都把能吃的給妮兒了。”
“你就吃嘛。”女娃娃將肉條塞進了婦人的嘴裡。
乾硬腥臭的肉乾沒有太多的味道,婦人撕咬下一小條肉絲咀嚼了幾口,又把剩下的喂給了自己的女兒。
駕車的夏侯蘭聽著從懷中掏出了一塊炊餅向後伸去。
“咬不爛就吃這個。”郭家準備的吃食都是精細的,比起潑皮用來喂養鬥犬的肉條好太多了。
婦人名叫周翠,原是安鄉人,後家鄉遭災便一路西逃到了真定。
女娃喚作李真,今年十歲了,隻不過可能是因為營養長期不充足的緣故看上去就跟六七歲的稚童一樣瘦小。
“謝謝哥哥。”李真麻利的探出手接過炊餅,連給她娘親拒絕的時間都沒給。
張顯的馬就跟在車架的一側,見狀也不由的笑了笑,不愧是敢去偷一幫潑皮吃食的主,彆的暫且不論,性子是夠莽的。
他最終還是決定帶上這對母女,不說彆的,就那幫潑皮敢不敢找他的麻煩他不清楚,但絕對是敢來找這對母女的。
既然已經在內心定下了庇護一些窮苦之人的打算,那就先從這對母女開始吧。
李真拿到了炊餅後就分了一大塊遞給了自己的母親,乾香的炊餅她吃的格外的仔細,連一絲麵渣都沒有落下。
許是吃的急了,最後一口麵餅咽下去時有些噎了,她使勁的往自己胸口上捶了捶。
“喝點水。”
棕馬上的張顯遞過去了一個葫蘆,李真接過大口的喝了幾口,臉上頓時就露出了滿足的笑臉。
“謝謝恩人哥哥。”她笑著將葫蘆遞了過去,張顯接過掛在了馬鞍上,臉上也露出了幾分笑容。
還算是個討喜的妮子,起碼還算乖巧,不熊。
他朝李真點了點頭,將目光看向了婦人周翠:“你家丈夫呢?”
周翠連忙回話:“家君原本是與我等一同”
直道上細語交談著,張顯也算是弄清楚了她們一家的情況。
普通的農戶,一夫一妻,育有一女,雖然周翠看上去跟個老婦差不多但其實也不過二十六歲。
原本他們一家都是生活在常山郡東邊的巨鹿郡一帶,家中有七八畝田地,平日也幫著周邊莊主做工日子還算溫飽。
隻不過從去年開始,巨鹿郡幾乎全年都沒有雨水降下過,田地收成銳減,郡守那邊又征發了幾次賦稅,他們一家也就從農戶變成了流民。
“巨鹿郡那邊不是還有太平道嗎,你們沒去找他們庇佑?”
周翠:“家君去了幾次,但每次回來都說覺得不對勁,一來二次後,家君便帶著我們往真定縣這邊來了。”
“怎麼個不對勁法?”張顯眸光一閃。
彆人不清楚但他卻知曉太平道人在打算著什麼。
周翠搖頭:“家君沒怎麼清楚說過,就是要帶著我們走。”
張顯握著韁繩的手緊了不少。
就連普通農戶都能察覺得出太平道的不對勁了,看樣子黃巾之亂的時間不會遠了。
技能訓練必須抓緊了!來真定縣這一天半耽擱了不少進度。
“那你丈夫人呢。”
周翠臉色暗淡了下去,張顯瞬間明了,歎息了聲。
“蘭弟雲弟,加快速度了。”
“哦。”
一路馬不停歇,張顯幾人趕在了正午前回到了小山村。
坐落在小山之下的村落一如既往的靜謐,就好似跟外界隔絕了一般。
夏侯蘭駕駛著馬車去往了趙雲家中,而張顯跟趙雲兩人則是去村老家歸還了童淵的馬匹。
村老是小山村真正話事的人物,年輕時跟著童淵走過南闖過北,所以晚年的童淵才會選擇在小山村落腳。
“雲娃子,顯娃子回來啦,路上都還順利吧。”
將近七十歲了,但身子骨卻依舊硬朗,能在這樣的時代安穩活到七十歲,村老不可謂不是個有福之人。
將馬牽至牛棚,張顯還搭著話:“順利,多虧了有雲弟,蘭弟幫手,路上沒出什麼岔子。”
“那就好,回來了就告知一聲洞明彆讓他擔心。”
“誒,曉得哩,正要去跟童師見禮呢。”張顯樂嗬嗬的答了句,將兩匹馬的韁繩栓好。
洞明是童淵的字,隻不過在小山村裡,能直呼其字的也就隻有村老一人了。
兩人向村老告退,老頭樂嗬嗬的看著兩人離開了去,裡屋的門被人推開,一名中年漢子從中走出在村老耳邊說了幾句。
聽完了話,老頭臉上的笑意更甚了,他撫須笑道:“你瞧瞧,我就說這顯娃子是個有本事的,你們當初還想把人家趕走。”
“看來咱們小山村的後輩們今後算是有了個著落了,這世道啊,我是越來越看不清楚了。”
“若不是阿爺的慧眼如炬,小山村的眾人又何能安生如此。”
“唉,不行了,人老了,眼也花了,精神頭也不如以前,若不是洞明的威勢,咱們呐,也難。”
“說到底,這天下終究還是年輕人的天下,咱們這些老東西就安生著,彆給年輕人添亂就成。”
“那阿爺,我們與公孫長史那邊”
“繼續往來著吧,咱們小山村的人多武夫,吃的飯也多是軍中的飯,原本還想著過兩年將雲娃子送去遼地謀個出路,但現在嘛”
老頭撫須,臉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
“阿爺”那中年男人遲疑著。
“有話就說。”老頭沒好氣的側首看了他一眼。
中年男人遂開口:“你就如此看好那張顯?”
老頭拍了一下中年男人的腦袋:“他那見識,他那談吐,他那種種怪異之處都表明,此人不是奇人便是妖孽。”
“人的一生又能有幾次機遇?老頭子我年輕時與洞明相識,三十載的歲月,村裡的人就多了一條彆的出路而非整日與泥土為伍。”
“此時此日,正如老頭子我三十年前的彼時彼日。”
“有的人,遇上了就隻有那麼一次機會而已。”
“所以啊,遇上這樣的人,抓緊嘍,彆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