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棠話音落下,周遭一片寂靜無聲。
她沒等到沈度接話,有些奇怪的朝他看去,卻見對方眼神複雜的盯著她,好似在琢磨什麼,很是出神。
“沈大人?”
阿棠叫了他一聲,沈度後知後覺的眼皮一抽,方覺失禮,“抱歉,我剛才想到其他事去了。你分析的很有道理,我會記下的。”
“好。”
阿棠也沒追問他的異常。
沈度忍了忍,最後忍不住問了句,“你真的是個大夫?”
“如假包換。”
阿棠好笑道:“小帽兒街站在街口,往裡數第五間鋪子叫濟世堂,是我師父開的,我三年前接替他開始坐診,附近的人都認識我。”
沈度當然知道這些作不得假。
正因如此他更加納罕,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何以處理案件這般老道毒辣。
要不是背後有名師指導。
那就是天賦異稟。
最後四個字劃過腦海,他突然回想起她先前故作正經說出的‘天賦異稟’這句,這才驚覺,她說話時的神情和腔調他竟然都記得清清楚楚。
這樣的女子,很難不讓人印象深刻。
“我的意思是說……”
沈度對上那雙眼,默了半響,無奈搖頭,“算了,不重要,抓捕凶犯要緊。郭平他們怎麼還沒回來?”
他說著往殿外走。
剛走到門邊,門就被人一把推開,寒風和人影一道湧進來,險些磕在沈度臉上。
他迅速退後一步。
堪堪避開。
“哎?大人您要出去啊,屬下剛要稟告……”
郭平對他險些用門板把上司的臉拍爛之惡行一無所知,麵上還掛著笑。
聽到他後半截話,沈度也無心追究他的“過錯”,徑直道:“怎麼樣?”
阿棠走近幾步。
連阿旺和來福都跟著往這邊覷。
“白雲觀此行包括重陽天師在內,一共來了八個人,四名武道長,兩名道童,還有一位都管。”
“都管?”
阿棠頭一次聽說這個稱呼。
郭平忙解釋道:“其實就是副觀主,觀內的一切事宜由他輔助天師處理,他和咱們縣太爺有些私交,特意請了他來幫著安排儺神祭的事情。”
“那四名武道是怎麼回事?”
沈度追問。
郭平道:“據說是請來扮演其他角色的,屬下將他們都帶了過來,已經在外麵候著了。”
“走,去看看。”
到此刻,縣令賀平章給他們的時間已經過去一大半兒,明明關於凶手的線索已經很具體,但總是有種抓泥鰍的感覺。
“怎麼隻有六個人?”
沈度一眼掃過,疑惑的對郭平問道,郭平撓頭,“大人,都管就不用找來問話了吧……他和縣太爺在一塊呢,而且儺神祭那麼多事要找他,他肯定沒作案時間的。”
“去找。”
沈度隻給了他兩個字。
郭平通身一震,立馬抱拳跑開,其他人點了火把圍在一旁,火光躍動在幾人的臉上,將他們的惶惑不安照得清清楚楚。
“知道找你們是為什麼吧?本官問什麼,你們答什麼,不得隱瞞拖遝,否則一律按幫凶處置。”
“是。”
幾人齊齊應聲。
“把你們來到儺神廟之後,去了什麼地方,見過哪些人,事無巨細,一一道來。”
沈度在那邊盤問,阿棠問人要了個火把,開始沿著屋外四處走動,這是個獨立的小院,正北和東西方向各有三個屋子,北麵是正殿,配了左右偏殿,命案發生在左殿。
小院前後共兩個門。
正門通往儺神祭壇的方向,此刻被官兵把守,後門也就是小門,在左殿旁邊的甬道儘頭,隻要人站在窗邊喊一聲,小門就能聽到動靜。
所以阿旺和來福是被人故意支開的,好方便凶手作案。
儺神廟是磚石加木質的構造。
牆高巷深。
從現場的狀況來分析,凶手身上定是沾了不少血,他總不能頂著血衣四處走動,那他是怎麼處理的呢?
阿棠繞著附近走了一圈。
沒找到合適的拋物地點,再往前就是儺戲班子的地盤,更加不可能。
不知不覺,她繞回原處。
沈度已經問完話,迎麵朝她走來,麵色難看,“這幾人的活動軌跡很透明,基本結伴,沒有單獨行動的時候。”
線索又斷了。
阿棠沒說話,若有所思。
沈度急了,“離約定的時間隻剩不到半刻鐘,你倒是彆悶著,有話趕緊說,咱們一起想辦法。”
“凶手肯定在他們中間。”
阿棠一開口讓沈度僵住,“可是我……”
“不在場的證明是可以作假的。”
“隻須找出時間的破綻。”
而現在,除此之外,還有一條近路。
阿棠聲音喃喃,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沈度,“他到底是怎麼處理血衣的呢?”
燒不了,沒有條件。
埋不了,全是磚石。
藏不了,出了小院每處都有人影晃動,增加暴露的風險,還不能中途換衣服,換了容易被人察覺。
她腦子裡似乎有個念頭閃過。
但消失的太快,難以捕捉。
“阿旺!”
阿棠抬聲喊道,窗戶立馬被人推開一小半兒,露出個人頭來,“姑娘你叫我。”
“誰讓你們去幫忙的?”
“天師啊。”
“天師又是怎麼知道戲台那邊需要幫忙的?你們先前說過,你們是專門派來給天師跑腿做雜事的,外麵的人那麼多,為何偏想到讓你們去幫忙?”
“那就要問戲台那邊的管事了。反正是他過來問,天師就答應了。”
沈度讓人去找戲台的管事。
“小人也記不清是誰提的話,當時都忙昏頭了,又要安排戲班子的人提前熟悉環境,還有道具,戲服那些要歸置,人人都來問,其他地方借不出人手,恰好聽到有聲音說天師那邊的人空著,就去問了一嘴。”
暮春時分,那管事滿頭大汗。
摸了下腰間想找帕子擦一擦,沒找到,就抬袖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抹完想起旁邊還有人看著,略顯局促的將那隻袖子背在身後。
郭平在後麵悄悄提醒,“還有一刻鐘。”
抓不到人,凶手就是阿棠。
賀平章的話言猶在耳,幾人和阿棠相處下來,對她心生敬佩,聞言不由得生出幾分哀色。
反觀阿棠,卻是盯著那管事的袖子,眼神逐漸明亮,“我知道血衣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