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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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夢白被賀鳳臣帶走了。

阿風軟在地上,茫茫地回不過神。

好不容易想明白了,眼淚斷線的珠子一般落了下來。

她哭了很久,哭得眼睛都腫了,天色也暗了下來。

哭得累了,她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夢裡,她竟夢到了現代的小表妹。

她跟小表妹一道兒出門旅遊,車上手機沒了電,正難熬著呢,小表妹翻出本男同小說遞給她解悶。

阿風看文原本就很寬容,更遑論這個非常時刻,給她一瓶洗發水的包裝說明她都能看得津津有味。

她翻了幾頁,驚訝地抬起眼,“方夢白……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聽說過。”

小表妹玩著手機頭也沒抬,“就《長生天》的男主啊?你沒看過嗎?”

阿風想起,最近倒的確有一本叫《長生天》的男頻小說在網上大火。她即便沒看過,也略有耳聞。

不過這男主方夢白是直男吧?雖然結局是無c,可她分明記得方夢白這一路走來有過幾個紅顏知己啊?

翻著手上這工藝精美的書頁,絢爛唯美的插圖,阿風恍然大悟,所以這是方賀同人本?

這裡麵收錄的故事倒也挺簡單的,講的就是賀鳳臣身受重傷,必須有個人替他替命擋災,關鍵時刻,原著中的好兄弟男主方夢白挺身而出,兩個人先婚後愛的故事。

可為什麼,她看著這些字眼竟會心痛呢?

阿風愣愣地撫摸著紙上的墨痕,眼睫一眨,豆大的淚珠不禁落了下來。

旁邊的小表妹嚇了一大跳,“怎麼看哭了還?”

可她的眼淚非但沒有收住,反倒還越掉越凶,竟抱著這本同人本放聲大哭起來。

不知不覺間,阿風又把自己哭醒了。醒來的時候,她仍孤零零地躺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

屋裡頭一片昏暗,隻能瞧見桌椅模模糊糊的輪廓。桌上杯盤狼藉,還沒吃完的早餐已然冷透了。

哪裡還有什麼阿白,小表妹,同人小說的影子?

阿風睜著紅腫的雙眼,艱難地爬起身。

她都想起來,原來她竟然穿到了一本同人耽美小說裡。

她曾經以為,隻要有阿白在身邊,穿越到這個異世界也沒有什麼可怕的。

原來這兩年的幸福日子,隻是一場泡影。

阿風怔怔地發了一會兒呆,院子外麵的夕陽沉了下來,她好像被全世界遺棄了,一股莫大的孤獨攫住了她的身心,讓她一時半會兒喘不過氣來。

她當然不甘心,可追又能往哪裡追?她連他們從哪個方向走的都不知道。

又隔了一會兒,她想,她應該先點起燈。

燭火騰地剛亮起,院子外頭忽然就傳來了幾個男人說話的聲音。

“方夢白那賤人就住這裡?”

“看起來也沒人在家啊。”

“該不會是得到消息跑了吧?”

“跑?”有個粗噶的嗓音獰笑,“他一個人又能跑到哪裡去?隻要還在棲雲洲遲早要了他的狗命!

要想跑回白鹿學宮——連星渡早就被咱們布下重兵把守,甕中捉鱉,他還能插著翅膀飛過天漢海不成?”

阿風被嚇了一大跳,心躥到嗓子眼裡,下意識撲滅了燭火,閃身往裡屋躲。

這動靜瞬間驚醒了院門口說話的那幾個人。

“誰?!”一人大喝了一聲,提著刀走了進來。

過了一會兒,阿風尖叫著被人揪著衣領,拖條死狗一般從裡屋拖了出來,丟到了眾人腳下。

她掙紮得厲害,那人見了,一巴掌扇在她臉上,她兩耳嗡嗡作響,左臉高高腫起,牙齒也磕破了舌尖,嘗到了鮮血鐵鏽般的腥甜。

左邊一個男人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對中間那個疑似首領的男子說。

“聽說方夢白這小子在凡人界娶了妻。”

“這小娘們難道是他妻子?”

說著,便有人蹲下身,掐住她的臉,“我問你,你夫婿人呢?”

阿風哪裡經曆過這陣仗,嚇得臉都白了,“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人冷笑一聲,倏地變了臉色,一腳踹在她小腿上,又掐著她脖子將她提起。

“方夢白是你夫婿,你不知道?”

這一腳力道之重,痛得阿風眼前一白,險些痛厥過去,冷汗瞬間便濕透了身上的荷花裙,

目光好不容易聚焦。

脖子上不斷收緊的壓力,又令她呼吸不暢,頭暈目眩,憋紅了一張臉。

“我、真、不、知、道。”

“他……他一早便走了……”

求生欲令阿風嘴裡斷斷續續地擠出幾個字。

那男人聞言,跟同伴們對視一眼,倒鬆了些力氣,“走了?什麼時候走的?往哪個方向走的?走之前可說過什麼沒有?”

阿風:“你、你先放開,我慢慢、慢慢說。”

咚一聲,寶貴的空氣爭相恐後地湧入口鼻,阿風紅了眼圈跌落在堅硬的地麵上,摔得全身都痛。

她也不敢呼痛,隻捂著火辣辣的脖子,嗓音沙啞:“我、我知道得真不多。”

“昨天,有個人自稱他朋友來找他,早上他人就被帶走了……”

男人問:“那人可說過自己叫什麼?長什麼樣?”

阿風也不敢扯謊,賀鳳臣長得那麼漂亮,一路過來,整個槐柳村的人對他印象估計都很深刻。

隻好低頭說:“他說自己叫賀鳳臣……長得很漂亮,抱一把琴。”

男人們遽然變了臉色,啐了一口,“果然是這小娘皮的,不知廉恥做了人男妻,倒真把自己當個女人了……”

阿風原本知道得就不多,將自己所知又基本都說了個一乾二淨。

那幾個男人見她驚懼懵懂的模樣,倒也信了她無知。

“怎麼辦?”有人問,“這小娘們?”

為首的那個從袖子裡翻出隻紙鶴,往天上一送。

“叫人從東西南北四個方向追。”

“拋棄妻子……”為首的那個冷笑,“果然是他這個魔頭能做出來的。

“難道咱們就放過她了?”

“不要殺我!”阿風聞言,驚懼地哀聲大哭,“求求你們不要殺我!”

有人嫌吵,又劈頭來打,打得她眼冒金星,嘴角流血。

阿風又怕又怒,胸口裡憋了一團氣,她不敢再哭了,嗚嗚地死死咬緊牙,逼自己閉住了嘴。

“這□□可是跟那魔頭睡了那麼長時間……”那人忿忿,看她的眼神輕蔑,“呸!”

首領冷笑:“他慌不擇路,光顧著逃跑,連妻子都不顧了,你抓了她又有什麼用?”

“那要不把她殺了?”

那首領沉默下來。

阿風渾身發麻,發木。

她為了求生,忍到了現在。

聽到這句話呼吸都凍住了。眼淚不斷地從眼角湧了出來。

首領沉默了一會兒,皺眉道:“算了,這人也沒什麼用處,少給我再惹事。到時候……萬一,仙盟那邊又說我們濫殺無辜。”

他們走了。

……

昏暗的小屋又回到了隻剩她一人的寂寥淒清。

阿風痙攣般地抽了口氣,撲在地上抖若篩糠,終於忍不住放聲嚎啕大哭。

趙嬸子跟其他槐柳村的村民覷著動靜趕過來的時候,阿風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阿風、阿風……怎麼了?”趙嬸子扶起她,驚懼不安地囁嚅說,“剛剛走掉的那些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阿風哭得說不出話來。

方夢白親手為她縫製的荷花裙已經被鮮血和泥沙弄臟了,殘破得不成樣子,像塊爛抹布。

她繡著珠子的翹頭花布鞋也被踢落了一隻。

每天被方夢□□心梳得油黑繃亮的兩隻發髻也散開。

趙嬸子看得心裡發酸,眼前的女孩子哪裡還有之前被方先生寵得鮮淨漂亮的俏模樣?

一乾人等,手忙腳亂扶著阿風坐回椅子上,又喂了她水。

折騰了好半天,阿風這才略略理順了氣,不哭不嗝了。

方夢白不知去向,阿風又什麼都不肯說,趙嬸子跟隔壁幾個嬸子擔心她,主動提出陪她睡一夜。

阿風婉拒了趙嬸子的好意,紅腫著眼強顏歡笑,又是端茶又是倒水,謝眾人好意。

眾人哪裡願受。曉得她想一個人靜靜,便也沒再勉強她,漸漸地散了。

人群一走,阿風也沒敢歇。

她不知道那些人會不會去而複返,她怕連累槐柳村。

如今槐柳村是不能再待了。

又想起那些人之前站院子裡說的那些話。

“連星渡早就被咱們布下重兵把守,甕中捉鱉。”

想到這些人是要去殺方夢白的,阿白有性命之危。阿風手腳一下子就軟了下來。她為了活命,不得不說出賀鳳臣的存在。

也不知道到底會不會害了阿白。

不行,阿風下定了決心。

她必須要找到他們,她要告訴他們,不能去連星渡……

連星渡有人在追殺他們……

她哆嗦著,先進了裡屋,匆忙收拾出個行李,緊接著又去了院子裡。

看著院子裡那幾隻懵懂的白鶴,阿風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仿佛看到了昔日方夢白坐在白鶴之間看書的畫麵。

鶴們圍著他,舞動著雙翅,輕輕地叫。

她如今要走了,不回來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她含淚抱住其中一隻最漂亮,也最健碩的,叫小白的領頭鶴。

它歪著頭,黑漆漆的眼珠子不解地看著她,仿佛在說話。

阿風眼含熱淚輕聲說:“走吧,走吧,都走吧,你們的主人不會回來了,我放你們自由。”

那些白鶴似乎極通人性,它們依依不舍地盤桓了兩圈,在她催促之下,最終還是展開雙翅,鶴鳴嘹亮,漸次飛向了天際。

阿風又將雞圈裡養的這些雞鴨連夜都送給好心的村民們。

回到小院,她去廚房裡撿了一把柴刀,這才鎖上院門。

提著包袱,頭也不回地踩著村口土路,冒著夜色,堅定地踏出了這方曾有過她跟方夢白美好回憶的土地。

阿風冒著夜色走了很久很久。

若不害怕那是假的。

遠方風過山林,沙沙作響,風中仿佛送來野狼的嚎叫

好幾次,阿風仿佛都瞧見了狼群綠油油的眼。

她不敢停,隻能咽下一口唾沫,握緊柴刀,哆哆嗦嗦繼續往前走。

她也不知道賀鳳臣跟方夢白如今到底身在何處。

隻記得賀鳳臣最後是消失在東邊天際的。

東邊是連星渡的方向。

天漢海常年風暴不斷,若想從棲雲洲渡海,隻能經連星渡這一個渡口。

從東邊走……應當沒錯。

阿風從天黑走到天亮,這才走到了三峰縣城門口。

她本想進城租頭驢子,哪知道還沒踏進城門,頭頂卻忽然傳來一聲極為嘹亮,熟悉的鶴鳴。

阿風愣了一下,抬頭驚訝地瞧見了在她頭頂盤旋徘徊的白鶴。

“小白!”她忍不住大叫了一聲!

白鶴聽到她的呼喚,盤旋了兩圈,斂了雙翅在她身前落下。

阿風沒想到會在城門口瞧見它,她驚喜地跑過去,動情地抱住它脖頸,“你……你怎麼在這裡?你沒走?難道一直跟著我嗎?”

白鶴漆黑的眼珠看著她,不吵也不叫,突然低下了頭,俯下了身子。

這個姿勢,極為古怪。

有點,有點像牛或者馬俯身低頭等待主人攀騎上去的意思。

阿風又愣了一下,這才發現,眼前的小白好像變得尤其的大。

大得好像能輕而易舉地載動她一個成年女性。

“你……你想讓我上去?”她不確定地問。

白鶴歡快地叫了一聲。

阿風揪著它羽毛猶豫了。

雖然小白變得很大,可鳥類這麼輕的骨頭能承擔她的重量嗎?

小白不滿她的猶豫,偏頭輕輕啄了她一下。

阿風回過神,多少也明白過來,方夢白既然是仙人出身,養的鶴多多少少也有些神異,君不見古畫裡的神仙通常也都是騎跨在鶴背上的嗎?

“我……如果你覺得不舒服一定要說。”阿風不放心,強調了一句,這才小心翼翼抱著它脖頸,爬了上去。

小白似乎不以為然,高傲地昂起頭,抖了抖羽毛,踱步載著她走了幾圈,這才發出一聲響亮的鳴叫,載著她衝向了天際。

“啊啊啊啊啊——”

狂風迎麵而來,吹得她眼角直冒淚花。

山川河流在她腳下漸漸凝縮成淩亂的線點。

阿風的尖叫憋在了胸口嗓子眼裡,嚇得渾身僵硬,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抱著小白不敢撒手,差點將小白扯禿嚕了毛。

不知飛了多久,小白的速度這才慢了下來,帶著她在一片密林裡降落。

阿風心裡冒出個膽大的猜測。

她腳步虛軟地下了鶴背,四處張望了幾眼,“難道……就是這裡嗎?”

正在這時,不遠處的林子裡傳來枯枝落葉被人踩斷的細響。

阿風抬起灰撲撲的臉,錯愕地對上一雙平淡如雪的雙眼。

賀鳳臣抱琴的雪白身影自林間緩步而出。

他瞧見她,微微一怔,鳳眸裡飛快閃過一點訝異。

可能是沒曾想會在這遇到她,還是如此狼狽的她。

不過短短一日未見,女孩子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的花布鞋子走破了,一瘸一拐的,發髻也散開了,披散在肩頭。

臉上青青紫紫,灰撲撲的。

對上他沉默,審視的視線。

阿風瑟縮了一下,像又怕被他趕走。

女孩子猶豫著,緩緩地,擠出個小心翼翼,足夠友善卻辛酸的笑容,像隻耷拉著腦袋的灰撲撲的小流浪狗。

“阿風。”賀鳳臣不自覺多看了她幾眼。

很快收斂了多餘的情緒,冷硬俯首:“你怎會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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