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敗的葬火在君玄指尖無聲搖曳,如同深淵睜開的獨眼,吞噬著議事大殿內所有的光線與溫度。那微弱火焰周圍,空氣詭異地扭曲、坍縮,形成一圈無形的真空地帶,連塵埃都避之唯恐不及。
死寂。
濃稠得如同凝固血漿的死寂,籠罩著青雲宗這象征著最高權力與潔淨的殿堂。數百道目光,從最初的驚駭欲絕,逐漸轉化為混雜著恐懼、厭惡、探究的複雜漩渦,死死吸附在那個站在殿門口、如同剛從地獄血池裡打撈出來的殘破身影上。
他身上的氣味——濃烈的血腥混雜著汙穢魔氣的腥臊,以及屍體深度腐敗後特有的甜膩惡臭——如同無形的攻城槌,蠻橫地撞碎了殿內氤氳千年的草木靈氣,粗暴地侵入每個人的鼻腔,直衝腦髓。
“嘔——”
終於,一名站在後排、修為淺薄的外門女弟子再也無法忍受,猛地捂住嘴,彎下腰劇烈地乾嘔起來,臉色慘白如紙。這聲音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間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靜,也點燃了某種壓抑到極致的恐慌情緒。
“魔…魔氣!好重的魔氣!”
“他…他真的是君玄師兄?還是被魔淵裡的邪物奪舍了?!”
“葬魔淵!從未有人生還!他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活著出來?!”
“那火…那是什麼火?看著它…我神魂都在發抖…”
細碎而驚恐的議論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開來,不少弟子下意識地後退,試圖遠離那個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源頭。君玄周身三尺之內,瞬間形成了一片令人心悸的真空地帶。
蘇清雪臉上的血色早已褪得乾乾淨淨,如同刷了一層慘白的牆灰。她嬌軀不受控製地顫抖著,那雙曾蓄滿淚水、惹人憐愛的剪水秋瞳,此刻隻剩下無法掩飾的恐懼和一絲被當眾揭穿的狼狽。她死死盯著君玄指尖那縷灰敗的火焰,仿佛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景象。方才那番“深明大義”、“忍痛割愛”的表演,此刻顯得如此可笑而諷刺,如同一個響亮的巴掌,狠狠抽在她自己臉上。
“不…不可能…”她嘴唇哆嗦著,發出蚊蚋般的囈語,身體搖搖欲墜,全靠旁邊同樣嚇傻的女弟子攙扶才勉強站立。
趙元坤的臉色同樣難看至極,如同吞了一隻活蒼蠅。最初的驚駭過後,一股被當眾打臉的羞怒和被壞了好事的怨毒瞬間湧上心頭。他盯著君玄,眼神陰鷙得幾乎要滴出水來。就是這個該死的廢人!這個本該在魔淵化為枯骨、成為他踏上峰主寶座最後一塊踏腳石的廢物!他怎麼可能爬出來?!那詭異的火焰又是什麼鬼東西?!
他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上前一步,聲音刻意拔高,帶著一種質問和煽動:“君玄!你究竟是何方妖孽?竟敢冒充我青雲宗弟子,擅闖議事重地!葬魔淵乃宗門禁地,萬魔盤踞,從未有人生還!你滿身魔氣,邪火纏身,分明是被魔物奪舍,或是練了邪魔外道!還不速速從實招來!” 他目光掃過周圍驚疑不定的同門,厲聲道:“諸位同門,此獠形貌詭異,氣息汙穢,絕非我正道中人!當合力拿下,交由戒律堂嚴審!”
這番誅心之論,立刻引起了不小的騷動。不少弟子看向君玄的目光,警惕和敵意更濃。是啊,葬魔淵是絕地,他怎麼可能活著出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還有那詭異的灰火…不是魔道又是什麼?
“夠了!”
一聲低沉而蘊含威嚴的斷喝,如同暮鼓晨鐘,瞬間壓下了殿內的嘈雜。雲嵐真人已從最初的震動中恢複過來,他須發微張,渾濁的老眼此刻精光四射,如同實質般落在君玄身上,帶著審視,更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君玄,”雲嵐真人的聲音沉緩,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回答本座。你,如何出的葬魔淵?”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君玄那殘破汙穢的軀殼,直抵靈魂深處,辨彆真偽。
所有的喧囂瞬間平息。數百道目光,連同趙元坤的陰狠、蘇清雪的恐懼,再次聚焦到那個搖搖欲墜的身影上。
滴答…滴答…
汙血順著君玄垂落的手指,滴落在光潔的玉石地板上,聲音清晰得刺耳。
他緩緩抬起頭,動作僵硬得仿佛鏽蝕的機括。那張被厚厚血汙覆蓋的臉,看不清表情,唯有那雙眼睛,透過額前枯槁糾結的發絲縫隙,冰冷地迎向雲嵐真人審視的目光。
那雙眼中,沒有憤怒,沒有辯解,沒有劫後餘生的激動,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死寂和漠然。仿佛站在這裡的,並非一個有血有肉、剛剛從地獄爬回的人,而是一塊被仇恨和某種冰冷意誌驅動的…枯骨。
他沒有回答雲嵐真人的問題。
他的目光,如同兩柄淬了萬載寒冰的鈍刀,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再次移開,越過趙元坤那張因羞怒而扭曲的臉,最終,牢牢地、死死地,釘在了蘇清雪慘白的臉上。
被那目光鎖定的瞬間,蘇清雪如遭雷擊,渾身劇顫,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那眼神…那眼神裡沒有任何屬於“君玄師兄”的溫情,隻有一種看待死物般的冰冷,一種仿佛在打量祭品般的…漠然!
“蘇…師妹…”
沙啞破碎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砂紙摩擦著生鐵,每一個音節都帶著葬魔淵的腥風血雨。
“方才…你說…”他微微歪著頭,脖頸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噠”輕響,像是在努力回憶,又像是在刻意淩遲對方的神經,“…道骨儘毀…廢人之身…拖累…宗門?”
他每重複一個字,蘇清雪的臉色就白上一分,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幾乎要癱軟下去。
君玄的嘴角,那個冰冷到沒有任何弧度的“笑容”再次浮現。他那隻豎著三指、燃燒著灰敗葬火的右手,極其緩慢地,向前抬了抬。
嗡!
指尖那縷微弱如豆的葬火,猛地一跳!灰敗的光芒瞬間暴漲了一絲!一股更加清晰、更加令人心悸的寂滅與掠奪氣息,如同無形的漣漪,驟然擴散開來!
距離稍近的幾名弟子,臉色驟變,隻覺得神魂深處傳來一陣針紮般的刺痛,體內的靈力運轉都出現了一絲凝滯!仿佛那火焰存在的本身,就在無聲地“埋葬”著周圍活躍的能量!
“拖累?”君玄重複著,嘶啞的聲音裡透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他那隻燃燒著葬火的手,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儀式的沉重感,指向了癱軟在地、麵無人色的張管事。
“他…剛才想用這臟手…碰我。”
他的聲音平淡無波,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
“所以…”
話音未落!
嗤——!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油脂上的聲音,驟然響起!
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君玄指尖那縷灰敗的葬火,如同擁有生命般,瞬間脫離了指尖!
它沒有飛射,沒有爆燃,而是以一種極其詭異、如同瞬移般的速度,憑空消失,又在下一個刹那,毫無征兆地出現在癱倒在地、正因恐懼而劇烈抽搐的張管事那隻試圖去抓君玄腳踝的右手手腕處!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血肉橫飛的慘烈。
隻有…湮滅。
那縷灰敗的火焰,如同最貪婪的寄生蟲,甫一接觸張管事的手腕皮膚,便瞬間“鑽”了進去!
“呃啊——!!!”
一聲不似人聲、淒厲到極致的慘嚎,猛地從張管事喉嚨裡迸發出來!那聲音充滿了無法形容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劇痛和恐懼!
隻見張管事那隻粗壯的手腕,被葬火“鑽”入的地方,皮膚、血肉、骨骼…所有的一切,都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無聲無息地…化為灰燼!
不是燃燒!不是腐蝕!
是徹底的、從物質到能量層麵的…湮滅!分解!
灰敗的色澤如同死亡的瘟疫,順著他的手腕急速向上蔓延!所過之處,手臂的輪廓如同沙雕般迅速崩塌、消散,連一絲青煙、一滴血液都未曾留下,仿佛那隻手臂從未存在過!隻有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極其微弱的、令人作嘔的焦糊與某種本源徹底消亡後的空洞氣息。
“我的手!我的手啊——!魔…魔鬼!他是魔鬼!” 張管事發出歇斯底裡的哀嚎,身體如同離水的魚般瘋狂扭動,斷臂處平滑如鏡,沒有鮮血噴湧,隻有一片死寂的灰敗,並且那灰敗還在緩慢地、堅定不移地向上侵蝕!
這恐怖到超出常理的一幕,如同最冰冷的冰水,瞬間澆滅了殿內所有人的僥幸和議論!
死寂!
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絕望的死寂!
落針可聞!連呼吸聲都仿佛被凍結了!
每一個看到這一幕的人,無論是高高在上的長老,還是普通的弟子,全都如墜冰窟,頭皮發麻!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衝頭頂,渾身汗毛倒豎!
那是什麼力量?!
無視防禦!無視血肉!直接將一個活生生的築基修士的手臂,從存在層麵徹底抹除?!這絕不是他們認知中的任何仙法道術!這是…邪術!是魔功!是隻有傳說中那些禁忌存在才擁有的、褻瀆生命本源的力量!
趙元坤臉上的血色也瞬間褪儘,瞳孔縮成了針尖,一股寒意不受控製地從心底升起,甚至蓋過了之前的羞怒。他看著張管事那還在緩慢湮滅的斷臂,又看看君玄指尖重新燃起的、仿佛從未離開過的灰敗火焰,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懼!這個“廢人”…他到底在魔淵裡經曆了什麼?!得到了什麼?!
蘇清雪更是嚇得魂飛魄散,雙眼翻白,喉嚨裡發出“咯咯”的怪響,眼看就要徹底暈厥過去。她身邊的兩個女弟子也早已嚇得癱軟在地,抖如篩糠。
“住手!”
一聲蘊含著磅礴靈力、如同驚雷般的怒喝炸響!一直閉目養神、氣息如同山嶽般厚重的戒律堂首座——鐵刑長老,猛地睜開了雙眼!他須發戟張,古銅色的臉上布滿了驚怒交加的厲色!一股屬於金丹後期大修士的恐怖威壓,如同實質的山巒,轟然朝著君玄碾壓而去!整個大殿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君玄!你竟敢在議事大殿行此邪魔手段,殘害同門!當誅!” 鐵刑長老聲如洪鐘,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他一步踏出,身形如同鬼魅般瞬間出現在君玄前方數丈之地,枯瘦的手掌抬起,光隱現,帶著毀滅性的氣息,顯然就要出手鎮壓!
金丹後期的恐怖威壓如同無形的萬噸巨閘,轟然降臨!空氣瞬間變得粘稠如鉛汞,修為稍弱的弟子隻覺得胸口如遭重擊,氣血翻騰,眼前發黑,幾乎要窒息跪倒!那股威壓的核心,更是如同無數根無形的鋼針,狠狠刺向君玄那本就搖搖欲墜的殘破身軀!
這是境界的絕對碾壓!是生命層次的天塹!
在鐵刑長老含怒爆發的威壓之下,君玄那如同風中殘燭的身體猛地一沉!本就布滿裂痕的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膝蓋劇烈地顫抖,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這股巨力壓得粉身碎骨,跪伏在地!
他體內那一道剛剛在魔淵中凝聚、微弱如遊絲的灰色氣流,更是瞬間被這股狂暴的外力衝擊得劇烈震蕩,幾乎要潰散開來!經脈中傳來刀割斧鑿般的劇痛,比魔氣侵蝕更甚百倍!
“呃!”
一口粘稠烏黑的汙血無法抑製地湧上喉嚨,從君玄緊咬的齒縫間溢出,沿著下巴滴落,在玉石地板上綻開一朵朵刺目的汙濁之花。他的腰背被壓得更彎,如同背負著無形的山巒。
然而!
就在這千鈞一發、眼看就要被徹底壓垮的瞬間!
君玄那雙深陷在汙垢下的眼眸深處,那一點灰敗的火焰,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不是溫度的光,而是意誌的光!是源自前世仙尊傲骨、今生滔天血恨、被《葬道經》淬煉到極致的、永不屈服的冰冷意誌!
“葬!”
一個無聲的嘶吼,在他識海最深處炸開!
識海之中,《葬道經·葬火篇》的古老符文瘋狂閃爍,綻放出幽暗的光芒!那即將潰散的灰色氣流,仿佛被注入了某種狂暴的指令,以一種近乎自毀般的速度超負荷運轉起來!
嗡!
一股無形的、帶著絕對寂滅與埋葬氣息的詭異波動,以君玄為中心,驟然擴散!
這股波動並不強大,甚至微弱得可憐,與鐵刑長老那浩瀚如海的金丹威壓相比,如同螢火之於皓月。
但,它太“怪”了!
它並非硬撼,也非防禦,而是一種更高層麵的…“否定”!
如同滾燙的烙鐵遇到了極寒的玄冰,又像是奔騰的江河撞上了無形的堤壩。鐵刑長老那碾壓而至的恐怖威壓,在接觸到這股寂滅波動的刹那,竟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發出了無聲的“滋滋”消融聲!
並非被擊潰,而是被…“埋葬”!
那蘊含著金丹意誌、足以碾碎築基修士神魂的磅礴壓力,在觸及君玄周身三尺之地時,竟詭異地被削弱、被分解、被一種更高層次的規則力量強行“送葬”!仿佛那片空間,被那縷灰敗的葬火強行開辟成了一小塊…法則的墳場!任何試圖侵入其內的“力量”,都遭到了本源層麵的排斥與消解!
雖然這種“埋葬”極其微弱,僅僅局限於君玄周身三尺,且代價巨大——君玄體內灰色氣流瞬間黯淡了數倍,身體劇震,更多的汙血從傷口和嘴角湧出。但他,終究沒有被那股金丹威壓直接碾碎!他依舊站著!以一種極其艱難、卻無比倔強的姿態,挺直了那幾乎要被壓斷的脊梁!
“什麼?!”
“這…這怎麼可能?!”
“他擋住了鐵刑長老的威壓?!”
大殿之中,瞬間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所有看到這一幕的長老和弟子,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臉上的驚駭比看到張管事斷臂湮滅時更甚百倍!
築基?不!他此刻的氣息微弱得連煉氣期都不如!可就是這樣一個油儘燈枯、魔氣纏身的廢人,竟然硬生生抗住了金丹後期大修士的威壓碾壓?!這已經完全顛覆了他們對修仙境界的認知!這絕不是什麼護身法寶能做到的!這是…法則層麵的詭異力量!
鐵刑長老臉上的怒容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無法掩飾的震驚!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力量的詭異!那絕非正道仙力!那是一種充滿了褻瀆與毀滅、視天地法則如無物的…逆道之力!他的威壓,竟被強行“抹除”了一部分?這簡直聞所未聞!
雲嵐真人渾濁的雙眼驟然爆射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死死盯著君玄周身那三尺仿佛獨立於世的詭異“領域”,看著那青年殘破身軀中透出的、如同曆經萬劫而不磨的冰冷意誌,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葬魔淵…《葬道經》…這小子…身上藏著足以顛覆整個修仙界的秘密!
就在鐵刑長老驚怒交加,光吞吐不定,猶豫著是否要不顧一切出手鎮壓這個詭異的“魔頭”時——
“且慢動手!”
雲嵐真人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和深深的疲憊。他緩緩從宗主寶座上站起,目光掃過下方驚魂未定的眾人,最終落在搖搖欲墜卻依舊挺立的君玄身上,複雜難明。
“君玄身負魔氣,形跡可疑,更於大殿傷及同門,無論緣由,其罪難逃。” 雲嵐真人的聲音沉緩,帶著定鼎乾坤的力量,“然,其確為我青雲宗弟子君玄無疑,神魂烙印未變,此乃鐵證。葬魔淵生還,亙古未有,其中必有隱情。”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臉色鐵青的趙元坤和驚魂未定的蘇清雪,繼續道:“天樞峰之事,暫且擱置。君玄,念你身負重傷,神誌或受魔氣侵擾,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即日起,打入‘思過崖’寒獄最底層,封禁修為,麵壁思過!非本座諭令,任何人不得探視!待查明魔淵之事,再行定奪!”
“鐵刑長老,由你親自押送,布下‘九幽玄鎖鏈’,鎮壓其體內魔氣與…邪力!”
雲嵐真人的話音落下,如同一塊巨石投入水麵。
趙元坤眼中閃過一絲不甘,但看著君玄那詭異的模樣和雲嵐真人不容置疑的態度,終究沒敢再出聲。蘇清雪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慘白的臉上恢複了一絲生氣,隻要君玄被關進寒獄最底層,封禁修為…那他就永遠是個廢人!翻不了身!
鐵刑長老臉色依舊難看,但宗主已發話,他隻得強壓怒火,重重哼了一聲:“謹遵宗主法旨!” 他枯瘦的手掌一翻,數道閃爍著冰冷幽光、刻滿複雜禁製符文的粗大玄鐵鎖鏈憑空出現,如同毒蛇般瞬間纏繞上君玄的四肢和軀乾!
“九幽玄鎖鏈!” 有識貨的弟子驚呼出聲。這可是能封禁金丹修士法力的強大法器!
冰冷的鎖鏈瞬間收緊!一股強大的封印之力如同無數根冰冷的鋼針,狠狠刺入君玄的經脈和丹田,試圖封鎖他體內任何一絲力量的流動!
然而,當那股封印之力接觸到君玄體內那道微弱灰色氣流的瞬間——
嗡!
灰色氣流隻是微微一滯,隨即,《葬道經》符文幽光一閃,一股更加強橫的寂滅掠奪之意透出!那看似強大的封印之力,竟如同遇到了克星,被灰色氣流無聲無息地“吞噬”掉了一部分!雖然大部分封印之力依舊生效,牢牢鎖死了君玄的身體機能和殘餘的微末靈力,但核心的灰色氣流和識海中的《葬道經》烙印,卻如同磐石般巋然不動,隻是被暫時壓製,並未被徹底封禁!
鐵刑長老眉頭一皺,似乎察覺到了一絲異樣,但仔細探查,又覺得君玄體內氣息死寂一片,如同真正的廢人,便隻當是魔氣殘留的乾擾,冷哼一聲,鎖鏈猛地一扯!
“走!”
君玄的身體被鎖鏈拖得一個踉蹌,斷臂處傳來鑽心的劇痛。他悶哼一聲,卻依舊死死咬著牙,沒有倒下。他任由鎖鏈拖拽,艱難地、一步一個血印地,朝著殿外走去。
在即將踏出殿門的那一刻,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再次轉過頭。
那雙燃燒著灰敗火焰的死寂眼眸,如同最精準的毒箭,再次穿透人群,精準地釘在了蘇清雪那張強作鎮定、卻依舊掩不住眼底驚懼的臉上。
這一次,他沒有說話。
隻是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了一下。
那是一個無聲的、冰冷到極致的笑容。一個宣告著“遊戲才剛剛開始”的、來自地獄的獰笑。
蘇清雪如墜冰窟,渾身血液仿佛瞬間凍結!她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撞在冰冷的殿柱上,才勉強沒有癱軟下去。
君玄收回目光,不再看任何人。在鐵刑長老的押解下,在數百道或恐懼、或厭惡、或複雜難明的目光注視下,拖著沉重的玄鐵鎖鏈,踏著身後一路延伸的、粘稠刺目的汙血腳印,一步一步,消失在大殿門外刺目的天光之中。
隻留下滿地狼藉的血汙,和一片死寂壓抑、人心惶惶的大殿。
思過崖。
並非山崖,而是一座深入地底、終年不見天日的巨大石山內部牢獄。越往下,越是陰寒刺骨,靈氣斷絕。
寒獄最底層。
這裡已非簡單的寒冷,而是一種能凍結靈魂的陰煞極寒。空氣仿佛凝固的冰晶,呼吸間都帶著割裂肺腑的痛楚。四壁和地麵是萬年不化的玄冰,散發著幽幽的藍光,映照著這個不足丈許方圓、如同冰棺般的狹小囚室。
沉重的“九幽玄鎖鏈”纏繞在君玄身上,冰冷的鎖環深深嵌入他潰爛的皮肉,與傷口凍結在一起,每一次細微的移動都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鎖鏈上符文閃爍,散發著強大的封印之力,將他這具殘破軀殼內最後一絲屬於凡俗的生機都死死壓製。
鐵刑長老布下重重禁製後,便冷著臉離去。厚重的玄冰閘門轟然落下,發出沉悶的巨響,徹底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絕對的死寂與黑暗降臨。
唯有玄冰散發的微弱幽藍冷光,勉強勾勒出君玄蜷縮在角落冰麵上的輪廓。他像一具被遺棄的殘破木偶,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時間,在這永恒的冰寒中失去了意義。
不知過了多久。
蜷縮的身影,極其細微地,動了一下。
覆蓋著汙血冰碴的眼皮,艱難地掀開一條縫隙。依舊是那雙死寂的眼眸,但此刻,那瞳孔深處跳動的灰敗火焰,卻比在議事大殿時更加凝實,更加冰冷!
“九幽玄鎖鏈…封禁靈力…鎮壓生機…” 沙啞破碎的聲音,在死寂的冰牢中低低響起,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冷靜,“…好手段。”
“可惜…”
他極其緩慢地、用儘全身力氣,將被鎖鏈束縛的雙手,艱難地挪到胸前,結成了那個古怪的三指印訣。
拇指、食指、中指,三根手指的指尖,帶著凍傷的青紫和潰爛的傷口,極其緩慢地、顫抖著,向內彎曲,觸碰在一起。
識海深處,那仿佛亙古不變的《葬道經》烙印,驟然爆發出幽暗的光芒!
“葬道…葬儘萬法…豈是區區…法器…可封?”
隨著他無聲的意念催動,體內那道被重重封印壓製、幾乎完全沉寂的灰色氣流,如同被喚醒的毒蛇,猛地掙紮起來!它不再試圖衝擊那些強大的封印符文,而是沿著《葬火篇》那玄奧詭異的路徑,以一種極其刁鑽、近乎“滲透”的方式,緩緩流轉!
每一次流轉,都如同在燒紅的刀尖上跳舞,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但灰色氣流所過之處,那纏繞周身、散發著強大封印之力的“九幽玄鎖鏈”上,一絲絲極其微弱、精純的陰寒屬性能量,竟被強行剝離出來!
這鎖鏈蘊含的並非靈力,而是純粹的、被煉化的陰煞寒氣!是這寒獄萬年積累的極寒本源!
而這,正是《葬道經》最好的…養料!
“葬…寒!”
君玄靈魂深處發出無聲的咆哮!
那被剝離的陰煞寒氣,甫一出現,便被灰色氣流貪婪地吞噬、同化!葬道之力運轉,如同磨盤,將這些陰寒能量強行“埋葬”,掠奪其本源,轉化為壯大自身的寂滅之力!
同時,這寒獄最底層,那濃鬱到化不開、足以凍斃金丹修士的陰寒煞氣,也仿佛受到了某種致命的吸引,絲絲縷縷,無視了玄冰的阻隔,無視了空間的界限,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魚,瘋狂地朝著君玄那殘破的身軀彙聚而來!
它們鑽入他的傷口,侵入他的骨髓,帶來更甚於魔氣侵蝕的冰寒劇痛!
然而,這些足以致命的陰煞寒氣,在接觸到那灰色氣流的瞬間,便如同遇到了克星,被強行拖拽、吞噬、煉化!
君玄的身體,成了一個冰冷而貪婪的漩渦中心!
他殘破的軀體,在冰麵上劇烈地顫抖起來,如同篩糠。皮膚表麵迅速凝結出一層厚厚的、帶著灰敗色澤的冰霜,冰霜之下,是不斷崩裂又緩慢滋生的血肉。極寒與掠奪帶來的雙重劇痛,如同無數把冰刀在體內瘋狂攪動,將他的神經撕扯到極限。
“呃…啊…”
壓抑到極致的痛苦,斷斷續續地從他緊咬的牙關裡擠出。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碴和血沫。
但他指尖那三指印訣,卻如同磐石般穩固!識海中的《葬道經》符文,幽光越來越亮!
吞噬!煉化!掠奪!
陰煞寒氣被源源不斷地吸入,轉化為冰冷的灰色氣流。那氣流在封印的重壓下艱難地壯大、凝練。雖然速度極其緩慢,但每一次循環,都讓那道氣流更加堅韌一分,讓其中蘊含的寂滅葬意更加純粹一分!
身體在毀滅與重生間反複拉鋸。深可見骨的傷口在極寒中凍結,又在灰色氣流催動的微弱生機下艱難蠕動愈合,新生的血肉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灰色,帶著金屬般的冰冷質感。斷臂處,劇烈的麻癢感傳來,那是骨骼在寒氣與葬道之力的雙重作用下,開始緩慢重塑!
這個過程,痛苦到無法用言語形容。比葬魔淵中的萬魔噬體更加煎熬!那是將靈魂都反複凍結、撕裂、再強行糅合的酷刑!
時間,在這永恒的酷刑中流逝。
一天…兩天…或許更久。
君玄的意識在劇痛的冰海中浮沉,唯有識海中那一點《葬道經》的烙印,如同不滅的燈塔,指引著複仇的執念,支撐著他沒有徹底崩潰。
終於——
嗡!
他體內那道微弱卻堅韌的灰色氣流,在吞噬了不知多少陰煞寒氣後,猛地一震!體積並未膨脹多少,但其核心處,一點更加深邃、更加凝練的灰芒驟然亮起!如同一點濃縮到極致的葬滅星辰!
《葬道經·葬火篇》的運轉路徑,瞬間變得更加清晰、穩固!一股比之前強大數倍的寂滅掠奪氣息,自他體內透發而出!
雖然依舊被“九幽玄鎖鏈”死死壓製在體內,無法外放,但君玄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力量,恢複了一絲!對“葬火”的掌控,也更加得心應手!
他緩緩抬起頭,臉上覆蓋的汙血冰霜簌簌掉落。那雙死寂的眼眸中,灰敗的火焰無聲燃燒,比玄冰的幽藍冷光更加刺目。
他看向纏繞在身上的冰冷鎖鏈,又看向四周散發著無儘寒氣的玄冰牆壁。
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
那是一個在極致痛苦中淬煉出的、冰冷而猙獰的笑容。
“思過崖…寒獄…”
“好一個…修煉寶地。”
他閉上眼,再次沉入那無邊的痛苦與吞噬之中。
冰牢死寂,唯有陰煞寒氣無聲彙聚,如同百川歸海,湧向那冰棺角落中,那具正在痛苦中蛻變、在毀ie中重生的…枯骨。鎖鏈上的符文幽光閃爍,卻再也無法徹底禁錮那正在滋生的…葬滅之力。
寒獄之外,青雲宗依舊運轉。
天樞峰,峰主大殿(暫由趙元坤代管)。
趙元坤端坐在原本屬於君玄的、由溫潤青玉打造的峰主寶座上,指節卻因用力而微微發白。他臉色陰沉,盯著下方一名心腹弟子,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你說什麼?寒獄的陰煞之氣…在向最底層彙聚?”
“是…是的,趙師兄!”那弟子有些惶恐地回稟,“看守寒獄的王長老發現異常,最底層入口處的寒氣比往日稀薄了至少三成!而且…而且所有寒氣流動的軌跡,都隱隱指向…君玄所在的囚室!”
趙元坤霍然起身,眼中寒光閃爍:“吸納寒氣?那廢人已被‘九幽玄鎖鏈’封死,如何能吸納寒氣?!難道那邪火…”
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他的腦海。他想起了議事大殿上,張管事那隻無聲湮滅的手臂,想起了君玄硬抗鐵刑長老威壓的詭異一幕。
“給我盯死寒獄最底層!有任何異動,立刻來報!”趙元坤的聲音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忌憚,“另外…去‘聽雨軒’,請蘇清雪師妹過來一趟!就說…我有要事相商!”
“是!”弟子領命匆匆而去。
趙元坤緩緩坐回冰冷的玉座,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眼神明滅不定。
“君玄…不管你變成了什麼怪物…這思過崖寒獄,就是你的埋骨之地!我趙元坤…絕不會讓你再有機會踏出來半步!” 他低聲自語,語氣森然。
聽雨軒,水榭樓台,靈氣盎然。
蘇清雪憑欄而立,望著下方靈池中遊弋的錦鯉,臉上已無當日的驚惶,恢複了往日的清麗,隻是那眼底深處,依舊殘留著一絲揮之不去的陰霾。
一名侍女匆匆而來,在她耳邊低語幾句。
蘇清雪秀眉微蹙:“趙元坤?他找我何事?” 她略一沉吟,眼中閃過一絲決斷。
“備水,沐浴更衣。”她淡淡吩咐,轉身走向內室,水藍色的裙擺拂過光潔的地麵。
“君玄師兄…你就在那寒獄最底層,好好‘思過’吧。這青雲宗的天…早就變了。” 她對著銅鏡中那張絕美的容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