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帝死了,緊閉的宮門封鎖消息。
宮內一切如常,暗湧的夜色下潛藏著不為人知的危險。
誰也不知遼軍何時會攻打過來。
可能翌日,可能今晚。
這幾年,大楚仗著打了幾次勝戰,驕縱自滿,目中無人,兵練早已沒從前那般勤快。
軍營裡都是些吃飽喝足的酒囊飯袋,衝到戰場上純屬送人頭。
這仗不能打。
尖銳的嗩呐聲中,舒窈坐上紅轎。
紅綢蒙住的花轎顫巍巍晃過宮道,鎏金鸞鳳轎簾隨風而動,從縫隙向內瞧,舒窈攥緊帕子的指尖已泛白。
不知怎的,她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宮內,似乎太安靜了些。
孝德皇後,三皇子們沒來送嫁她並不奇怪,但楚安帝居然也沒來。
他不是最在意這門親事麼?
係統:【宿主,您緊張?】
舒窈:“廢話,馬上就要死了,擱你你不緊張?
雖說係統再三保證,能在沈京牧持劍砍過來時,及時屏蔽她的痛覺。
可噩夢裡的場景是那般真實,直至現在,她都能回憶起胸口被利刃捅對穿的入骨之痛。
最先湧出的是涼,鐵刃邊緣泛著冷意,她甚至能聽到皮肉被削開的割裂聲。
緊接著滾燙的血噴濺而出,四肢像是被抽取了所有力氣,連眼皮都抬不起來。
痛,全身上下都痛,肌肉仿佛被一拳打碎,然後重組,再打碎。
舒窈倒吸一口氣!從夢魘中回過神。
垂眸一看,掌心的冷汗已經將帕子浸濕。
“公主嫁過去後,要謹記三從四德,服從夫家,多為母國謀取利益。”
昨夜的嬤嬤隨轎送嫁,餘光透過轎簾打量著身穿鳳冠霞帔的女人。
“您是大楚的公主,縱使入了那狼窩,也要記得金枝玉葉的體麵。”
她是楚安帝請來教導她規矩的嬤嬤,這番話自然也是楚安帝授意。
舒窈左耳進,右耳出。
花轎在宮門前驟然顛簸停穩,巍峨的宮牆上,大楚旗幟獵獵生風。
“公主,請下轎拋灑五穀。”
雁門關已至。
舒窈被婢女攙扶下轎,便覺冷風撲麵而來,寒意瑟瑟。
大紅色的裙裾被風吹得四散飄揚,頭頂鳳冠發出清脆聲響。
隨行共五百人馬,此刻嚴陣以待,等候舒窈上香拋穀。
她打開火折子,火苗觸到香頭,很快被寒風吹滅。
舒窈試了幾次,才勉強將香點燃。
“拜彆天子!”
舒窈雙手交疊,三炷香高高舉起,香灰散開。
躬身瞬間,腦袋裡傳來係統提示。
【叮!恭喜宿主完成劇情點五——和親!】
【請按照劇情線赴死,儘快完成任務。】
金黃的穀子拋向半空,竟下起細細密密的雨。
“公主請上轎,吉時已到,該出發了。”
舒窈坐回轎上,鮮紅的嫁衣被打濕,寒意從腳底蔓延全身。
轎內炭火燒得越發旺,濺起的火星中,舒窈窺見自己煞白的臉。
“起轎——”
砰!
轎夫高喊,話音剛落,城外忽然傳來悶雷般的轟鳴!
“報——!”
一名渾身浴血的侍衛踉蹌跌入宮門,鐵甲上的血珠滴在漢白玉階。
“北遼鐵騎踏破護城河,已攻至雁門關!”
嗩呐聲戛然而止,送親儀仗頓時陷入混亂。
舒窈掀開轎簾,隻見遠處硝煙衝天,箭雨如同黑色蝗群掠過宮牆。
她心臟重重提起,隻覺耳畔嗡嗡作響,隻剩雜音。
“護駕!護駕!”
宦官尖利的呼喊聲中,舒窈的花轎被侍衛簇擁著後退。
透過晃動的轎簾,她望見雁門關城門被撞開的刹那,寒光刺骨的彎刀狠狠劈下,濺起漫天血色。
“公主快走!”
侍衛長扯頸大喊,“北遼人生性殘暴,屠城不留活口!”
話音未落,一支利箭裹著疾風射來。
侍衛長的屍體倒在轎前,箭矢從咽喉穿透,死不瞑目的眼睛還驚恐地望著她的方向。
砰!
城門倒下,北遼鐵騎的咆哮聲裹挾著血雨腥氣撲麵而來,繡著金龍的旌旗轟然倒下。
“活捉嘉寧公主!主上重重有賞!”
粗獷的嘶吼撕破雨幕。
轎夫們一聽,扔下轎子四散而逃,隻有護衛衝進人群,與遼軍廝打在一起。
然遼軍個個人高馬大,胯坐戰馬所向披靡。
舒窈的繡鞋踩進血泊,頭也不回轉身便跑,扯掉頭上繁瑣的金飾甩進雨幕。
她隻能死在沈京牧手上。
“抓!活抓嘉寧公主!”
遼軍在身後怒吼,舒窈不敢回頭。
冬日寒氣衝得肺部生疼,雨絲快要把她的臉撕裂,豔紅的胭脂融在臉上,狼狽至極。
宮道上更是混亂,宮人們不要命地搶奪珠寶,刀劍相向。
血水蜿蜒成猙獰的畫卷,硝煙血味凍得骨頭生疼。
她不敢停留,迅速朝著深宮跑去。
棲梧殿被洗劫一空。
她常戴的珠寶被宮人們搶走,包括軟榻上的昂貴的金絲軟枕,竟也不見蹤影。
舒窈趴下去,用力搬開紅木箱,整個人鑽進床底。
在沈京牧出現之前,她不能被遼軍發現。
否則,前功儘棄。
外麵腳步聲混亂,時不時傳來有人被殺的痛苦哀嚎。
唰!
殿門濺上一道鮮豔的痕跡。
舒窈渾身一抖,捂住嘴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廢物!一個女人,居然能讓她逃了?繼續找!”
“是!”
“主上發話,找不到嘉寧公主,提頭來見!”
主上
他們口中的主上,定是沈京牧無疑。
這個畜生,攻城的第一時間就是要報複她,不惜派出這麼多親衛尋找。
好得很。
舒窈咬緊牙關,儘量將呼吸放到最低,額頭冷汗直冒。
她鬆開手,這才發現掌心已經被掐出幾道血痕,後知後覺感到疼痛。
榻下很窄,她隻能維持一個姿勢,很快便覺酸痛。
可殿外腳步聲依舊清晰,這群人不放過任何角落,獨獨不進棲梧殿。
終於,遼軍們似乎放棄這塊,腳步聲漸漸遠去,直到徹底消失不見。
舒窈鬆了口氣,手腳並用爬出來,無力地仰躺在軟墊上喘息。
痛,好痛。
身上分明隻有掌心的掐痕傷口,可舒窈卻覺得渾身都在痛,高度緊張導致肌肉痙攣,交纏的劇烈疼痛讓她爬不起來。
這時,遼軍似乎又尋回來了。
終於想起棲梧宮了麼?
舒窈警鈴大作,咬牙爬起身,悄悄從寢殿後方溜出。
腳尖觸底的瞬間,她聽到身後遼軍大喊。
“在那!”
你大爺的!
舒窈氣得罵臟,拔腿就跑。
嬌氣的深閨公主,哪能跑得過身強體壯的無數遼軍,很快,身後的甲胄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再快點,再快點!
舒窈兩條腿幾乎跑斷,濕潤的寬大裙擺成為最大的阻礙,讓她提步都困難。
可遼軍們卻像是貓捉老鼠般,並不急著撲咬她。
更像是在——驅趕。
“喔!喔!喔!”
為首遼軍笑得囂張,高舉斷腦歡呼,眸子裡充斥著可怕的暴戾。
他明明可以很快抓住她,可他沒有。
選擇用最殘忍的方式,消磨舒窈的體力,讓她精神崩潰。
舒窈確實快崩潰了。
朝野動蕩,國破家亡。
還被無數凶神惡煞的遼軍恐嚇,追趕。
即使不是原主,也身臨其境。
終於,太廟殿三個大字出現在舒窈眼前。
殿門緊閉,她無路可逃。
密密麻麻的遼軍停下腳步,戲謔地盯著她,像是在看鬥獸的垂死掙紮。
“跑啊!繼續跑啊,嘉寧公主。”
為首遼軍笑得露出滿口尖牙,手上不停晃動。
舒窈定睛一看,這才看清他手上提著的是什麼。
居然是楚瀾清的項上人頭!
頭側插著斷刃,浠瀝瀝的白黃液體流下,混入雨水中。
舒窈踉蹌兩步扶住殿門,差點癱軟在地上。
看見她這副嚇傻了的表情,遼軍們笑得越發囂張,調戲聲此起彼伏。
舒窈一把推開太廟殿門闖進去。
無數道搖曳的燭火出現在眼前,龍涎香的氣味衝散血腥。
這裡竟是供奉先皇先祖牌位的地方。
褐色木牌好似一雙雙眼睛,居高臨下地盯著她。
“主上。”
身後遼軍斂了笑意,整整齊齊地吐出兩個字。
舒窈轉過身。
隻見烏泱泱的敵軍走出一道熟悉又可怕的身影。
男人銀色的盔甲被血染得通紅,陰戾的眼神恨不得吞食她的骨頭。
然眼神凶狠,他唇角卻在笑。
笑得人頭皮發麻。
“久違了,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