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車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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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說好嘛,還價還高了……

不過轉念一想,兩塊大洋也是它,四塊大洋也是它,說到底東西也值這個價兒。想到這,索性將心一橫,隨手從兜裡掏出兩塊大洋,朝報紙後麵遞了過去。

浸淫古玩圈這幾年,我愈發地發現,這世間所有東西、玩意兒,但凡是標了價格了,隻要買的人心裡樂意,甭管花多少錢,人家心裡覺得值,那這東西也確實就值這個價。玩意兒玩意兒,首先是玩兒,玩得也就是這股勁兒,隻要這東西入了眼了,甭管多少錢也認頭,說到底無非是拿著物件哄人玩,圖得就是個高興。

我將這枚都彭揣捏在手裡把玩,掌心一沉,隻覺分量墜手,卻並不笨重,似乎是內部的比重並不均勻,拿在手裡時,反倒填了幾分靈巧。

再看陽光底下,鍍鈀的金屬部件棱角分明,如刀刃般清晰利落,鼻尖湊近,提鼻子一聞,也隻有淡淡的金屬腥味混著漆味。

這時將拇指上挑,打開機蓋的瞬間,內部鉸鏈的“哢嗒”聲,帶著榫卯咬合的完美阻尼感,直叫人心曠神怡。

雖說隻是點火用的器物,卻無處不給人以精美絕倫之感。

在手中欣賞了片刻,這才將都彭放進上衣內兜裡仔細收好,胸中如過了癮了一般,長吐一口氣,暗想道,“這可倒好,說是出門尋寶發財,這還沒出四九城地界呢,就花了這麼老些個,這趟買賣要是成了還自罷了,倘若要是不成的話,高低得讓老八給我把打火機錢給報了……”

轉頭家走,三下八除二將行裝打點好,再一看表,眼瞅著已經快下午四點了,離和八爺約好的下午六點可馬上就到了,當即也不多磨蹭,拎上東西邁步出了院門,伸手攔下一輛黃包車,直奔火車站而去。

拐外抹角到了火車站地界,前後左右轉悠著瞧了一整圈,到處也不見老八的影子,我一嘬牙花子,心說八爺現在這時間觀念可是差了點意思。

正琢磨呢,就感覺有人拍我肩膀,我轉過頭一瞧。

隻見來人身穿黑色綢子馬褂,頭戴白色西洋禮帽,臉上一副黑色瞎子鏡,腳蹬千層底布鞋。

站齊了上眼這麼一瞧,衣服裡這人,一肩膀高一肩膀低,瞎子鏡滑到了鼻尖,正拿眼朝上挑著瞧我——饒是一身兒好的行頭,可在老八身上穿得痞裡流氣,稍稍隔遠了一瞧,活脫兒一個正兒八經的地痞流氓。

我心中暗暗搖頭歎氣,但又不禁想起老話兒來,正所謂“人捧人越捧越高”,想罷一挑大拇哥,剛要誇八爺好神氣,卻沒成想被他先開口道:“喲,您來啦!黃爺!我還琢磨著您家裡的事兒沒料理完,沒空兒過來了呢!”

“嗨,這怎麼話兒說的您嘞,我的情況黃爺您也是了解的,千頃地一根苗,到如今還在世的,也就剩下我自己了,咱們倆兄弟這麼多年,雖說不是親人,但也勝似親人,您都好好地在這兒站著呢,我家裡還能有什麼事呢,您說是吧?”我挑眉問道。

老八聞言臉上變顏變色,被我噎得說不出話來。

“咦……”我拿眼來回在老八身上掃視,嘴裡奇怪道,“八爺,這怎麼個意思這是,東西呢?合著火車還沒進站,您的行李就先上車了?”

老八抬手揚了揚手裡的兩張火車票,哈哈一笑,說道:“這不都在這兒呢嗎,人去了,把東西拿回來,不就齊活兒了?還要什麼行李,不是我說你黃爺,是不是在家呆的時間太久,沒出門活動了,給您憋壞了,現在怎麼娘們兒唧唧的。”

“等等等等,不是八爺,我是說讓你買的東西呢?”

“東西?什麼東西?”

“哎…就是在我家我給你列的單子上的東西,買了嗎?”

老八抬手一拍腦門兒,緊接著又在身上上下摸索,口中念道:

“糟了糟了糟了,誒……這紙條怎麼也沒了呢,一準兒是從你家出來我一著急跑……不是,著急走,然後不知道丟哪去了,你看,讓你偏得追我,好好的正事兒也給嚇忘了吧!要我說這事兒一半責任歸外國娘們兒,好端端地偏得跑你那裹亂,另外不是我說你老黃,求人辦事兒就得有求人辦事兒的態度……”

我心中無奈,也不知這丫最近鑒賞古玩的眼力增進了幾分,豬八戒敗陣——倒打一耙的本事眼瞅著見長,不管咋說八爺好賴還知道把火車票買了,也懶得再和他耍嘴皮子。

我倆正在站台上扯皮的功夫,隻見有打不遠處走來一人,來人身形頎長,身穿深灰色呢子大衣,衣領直立,頭上和老八一樣,戴了一頂圓形禮帽,臉上則用深色的圍巾裹住,從二人身側擦肩而過,雖說看不清麵目,可給人感覺此人周身的氣場與眾不同,仿佛仙鶴立於雞群之感。

我見狀和老八對視一眼,眼神往來人的方向一挑,意思詢問老八,可認得此人是誰,是不是也是古玩圈裡的朋友。

老八盯著那人的背影瞧了半天,眼神茫然,衝我搖了搖頭。

我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放在心上——四九城裡魚龍混雜,各色人物都有,往大街上扔一半頭磚,砸著十個人,裡麵能有八個皇親國戚,兩個平頭百姓,另外還有仨人紅毛綠眼睛的,最後這號人早年間頗為少見,到了現在現在滿大街都是,仔細定睛一看,原來都是外國鬼子,什麼東洋鬼子西洋鬼子羅刹鬼子,不一而足。

所以,甭管是什麼鬼子,對於這些成天在街麵上混的人來講,早已是也見怪不怪。

二人正說著話,不多時,從不遠處一輛黑色的車頭憤怒地吐出滾滾白煙,緩緩駛向站台,極似一頭從濃霧中突兀地現出真身的黑色巨獸,要將在早已在站台上等候的眾人一股腦吞進肚子裡。

眼麼前兒的遠途火車,車廂一般實行等級製,即整輛列車分為頭等車、二等車、三等車。這三種車舒適度、待遇、票價等也有差彆明顯。

三等車車廂是木頭椅子,硬板、人擠、空間逼仄,空氣流通極差,挑行李腳夫的汗味,雞屎味,口臭味、屁味等等等等混雜在一起,環境十分惡劣。

這其中單有一節,就是甭管是什麼檔次的車廂,車票上都一律沒有座位號,要想有個地兒坐下,全靠上了車搶座位。

挑擔子夾包袱的眾人這時見火車駛來,好似在滾燙的油鍋裡澆了一瓢涼水,頓時乍起,頃刻間化作一股大浪,浪頭直直地打在車門處,等到車門一開,眾人魚貫而入,孩子哭,大人叫,若是稍晚一步被人擠到了後頭,少則站上幾個小時,多則兩三天都有可能。

一瞧這光景,我用不著多問,八爺一出手,那就是狗咬屁股,肯定買的是頭等車的票。

人家到底是皇親國戚的根兒,即便是今兒個坐完了這趟車,下了車就得就地要飯,那也非得要買頭等座不可,人家要的就是這個派頭,擺的就是這個譜兒。

不過話說回來,饒是如此,八爺也從來沒餓著過,靠的就是一個甭管到哪都有朋友,孑然一身,倒也落得個自由灑脫,旁人羨慕不來的。

我湊到老八身邊,低聲問道:“八爺,實在是不好意思,又讓您破費了,這兩張車票怕是要不少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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