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銘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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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著?聽見夜貓子叫還他媽不睡覺了?”眾人走到眼下這一步,已是開弓沒有回頭箭,若是前怕狼後怕虎,還怕熊瞎子,那還出什麼海,不如趕緊回家抱孩子去吧。

這話像塊石頭砸進死水。我目光快速掃過眾人:驚蟄那原本冰冷的眸子裡,此刻竟隱隱跳動著幾分被點燃的熱切,像冰層下燃起的火苗;羅靈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臉上則交織著對未知的憧憬和潛藏的焦慮;老八則壓根沒在意,嘴裡還嚼著碗裡那些齁鹹噴香的刀魚乾,仿佛甭管去哪都成,隻要通知他跟著走就成;白熊定定地看著驚蟄,藍眼珠裡一片深沉,也不知是沒聽懂這彎彎繞,還是隻唯驚蟄馬首是瞻。

我血管裡那股不安分的基因時時作祟,此時被這詭異的“德國鐵船”徹底勾了起來,整個人都透著股亢奮。旁的不說,那滿滿一艙的好東西,彆人不敢動,那黃爺我可就包圓兒了。這穩賺不賠的買賣,指定乾得過。

主意已定,廢話不多說。當即讓錢師爺安心在家踏踏實實地休養,眾人直奔村東頭碼頭那艘“德國鐵船”而去。

這不夜村說雖是接近上千戶人家的大村子,可終歸也沒多大,眾人心裡裝著事兒,腳底下生風,一路朝村東疾走。村舍土牆在晨曦中迅速後退,鹹腥的海風裹著寒意撲麵而來。

隔著老遠,就瞧見清晨的薄霧後,透出一圈黑黢黢的輪廓,雖是影影綽綽看不真切,但輪廓模糊卻龐大得嚇人,像一頭蟄伏在清晨薄霧裡的鋼鐵巨獸。眾人心裡不由得一凜,單是隔著老遠看了一眼,便覺得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壓迫感硬生生穿透薄霧,砭得人肌體生寒,連呼吸都滯澀了幾分。

說話間,走到近前。村頭那小小的木頭碼頭,在這鋼鐵巨物腳下顯得可憐巴巴,極不相稱。乍一看,仿佛這德國鐵船才是真正的碼頭。此時離得近了,才真真切切感受到這鐵船的龐然,船體比想象中要大得多,足有三四十米,鐵皮船身在濕冷的空氣中泛著幽暗的啞光,一股子混合著鐵鏽、機油和深海鹹腥的寒氣,無聲無息地彌漫開來,連帶著周遭的空氣都覺得更寒了幾分。

我打眼一看,有福和喜貴臉色煞白,喉結上下滾動,竟不約而同地流露出陣陣難以掩飾的驚恐,看來他們之前所言不虛。既然來都來了,這鐵皮船又不是洪水猛獸,就算以前的故事再吊詭,它總不至於張開大嘴將眾人一口吞了。

有福果然好膽色,隻見他狠狠咽了口唾沫,喉間發出“咕咚”一聲響,定了定心神,好似下定了某種赴死般的決心,深吸一口氣,這才循著之前來過的記憶,引著眾人朝船艉搭著的登船跳板方向走去。

我和驚蟄本就走在隊伍最後。此時卻見她腳步一頓,並未跟上眾人,反而腳底下一轉,沿著岸邊,徑直往船艏快走了幾步。她莫非又要搞什麼名堂?我心中不解,也懶得問,當即不動聲色地緊隨其後,跟上了她的腳步。

隻見驚蟄在船艏下方停住,目光銳利地掃過船體,忽然在船舷一處鏽跡斑駁的地方停下,指著上麵一串凸起的德文字母,她盯著那字母,既像是和我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隻聽她低聲道,聲音依舊冷冽如霜:“‘seeteufel’……這是……‘海魔鬼號’。”

我從背後意味深長地瞧了瞧她緊繃的側臉,沒接她的話茬兒。心裡卻不禁暗忖翻騰——對於驚蟄的底細背景,我們幾個壓根兒就是兩眼一抹黑,從頭到尾隻有她自己說的幾句語焉不詳的介紹,連是真是假都無從分辨。現在看來,這潭水比想象的還深。她不光能和白熊用俄語嘰裡咕嚕,對德語竟也如此熟稔,簡直信手拈來。

在她身上與羅靈一樣,似乎藏著許多秘密,我雖然心中疑竇叢生,但江湖規矩,人家不說,自然也不方便刨根問底。隻要兩隊人馬眼下有共同的利益拴著,倒也不必深究太多。隻是這“海魔鬼”的名號,聽著就透著一股子不祥。清晨的碼頭死一般寂靜,隻有海水不知疲倦地、單調地拍打著冰冷的船體,發出空洞而粘膩的聲響,將這詭譎的氣氛又渲染濃重了幾分。

再看那頭兒,有福已經強作鎮定,引著眾人踩著咯吱作響的跳板登上了甲板。不知是這鋼鐵本身吸熱,還是心理作用,隻覺得船上的溫度似乎陡然比岸上又低了幾度,寒氣順著褲管直往上鑽。

隻見此時甲板上略顯空曠,幾門塗著黑漆、足胳膊粗的“鐵管子”冷冷地指向霧氣彌漫的海麵;在它旁邊不遠處,一,還有一架機槍似的物件,槍管朝天,頂上落滿了白霜,沉默中透著一股子冰冷的肅殺之氣。甲板上也還殘留著絲絲點點海鹽的結晶,與清晨的薄霧結合,瞬間便也化作一層厚厚的白霜,在晨曦下泛著慘淡的光。

說話間眾人魚貫進入駕駛艙內。眼前的場麵,堪比劉姥姥進了大觀園,活活開了眼界——巨大的燒煤鍋爐連著複雜的蒸汽管道,管道裡不時發出若有似無的嗡鳴餘韻;駕駛艙裡布滿亮晶晶的玻璃表盤和銅質旋鈕,有些指針似乎還在微微發顫;角落裡甚至還有一台蒙著帆布的、形似鐵櫃子的東西,一看就不是凡品。

反觀驚蟄不像其他人一樣,將眼睛瞪得溜圓四處張望。自打一進艙內便目標明確,徑直走向機艙入口附近的艙壁,伸手抹掉上麵一層薄薄的灰垢和冷凝水汽,露出一塊黃銅質地的銘牌。她湊近了,幾乎要貼上那冰冷的金屬,盯著上麵鐫刻的細小德文和數字,凝神看了半晌,才自顧自地點了點頭,仿佛確認了什麼。

隻聽她開口,語氣冷得好似話一出口就能瞬間在艙內結成冰淩,出人意料地報出一串精確的數據:“這艘‘海魔鬼號’,建造於青島造船廠,也就是原德占時期的總督府船塢。整船長度382米,型寬65米,滿載排水量約200噸,吃水18米。由一台單缸三脹式蒸汽機驅動,額定功率300馬力,最大航速10節左右。”

驚蟄這番如數家珍的闊論,說得眾人一愣一愣的,尤其是喜貴和有福,嘴巴微張,眼神裡充滿了敬畏和茫然,仿佛在聽天書。唯獨我和老八聽得分明,心中驚疑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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