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輪值(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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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貴所講的關於“禿頂子老海”的傳說,與那後艙內轟隆隆機器震動發出的聲響,好似一塊沉甸甸的壓艙石,暫時穩住了眾人驚魂未定的心。

緊繃的弦一旦鬆弛,這一路上那被恐懼和搏命壓榨殆儘的困倦與疲憊,便如同無聲漲潮的海水,洶湧地漫過四肢百骸,沉重得讓人抬不起眼皮,骨頭縫裡都透著酸軟。

“驚蟄,喜貴大哥,”我強打起精神,聲音帶著濃重的倦意,“你們看看,再重新……估摸一下咱們現在的位置。”

喜貴雖說是駕船搖櫓的好手,可畢竟不懂這鐵家夥是怎麼一回事,隻是默默地幫驚蟄打開那張泛黃的海圖。

再看驚蟄點點頭,邁步走到操作台前,先是快速地掃了一下麵前的儀表,又手扶著船舵眯起眼睛,仿佛在感知船身下水流的速度和方向,又側耳聽了聽輪機艙傳來的、規律但略顯沉悶的“哐當”聲。她粗糙的手指劃過羅盤玻璃罩,又摸了摸記錄航速的簡陋儀表,隻見那指針在“5”附近微微顫動。最後,她低頭瞄了瞄手上的腕表,這才開口說道:

“黃爺,”驚蟄抬了抬眼皮,看了我一眼,然後在海圖上移動著纖細的手指,聲音平靜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按喜貴大哥掌舵的航向,咱們輪機保持五節航速跑了這麼久……按時間推算,應該差不多快走了一半了。”她的指尖落在一小塊代表雞鳴島的島嶼標記上。“現在……”

驚蟄頓了頓,那帶著冷淡的語調在輪機轟鳴的間隙響起,繼續補充道:“這‘海魔鬼號’,用蒸汽推動蒸汽機的活塞或渦輪運轉,雖然銘牌上寫著最大航速是十節。可那是空船時,鍋爐的壓力達到最大,而且是在風平浪靜的理想情況下,現在我們艙裡塞滿東西,勉強能穩穩跑出五節的速度,按著現在的速度,“估摸著,得天擦黑,也就是下午五六點左右,差不多就能瞅見那雞鳴島的影子。”

這消息讓人心裡更沉了幾分。還以為海島離陸地很近,不消多時就能到達。但轉念一想,俗話說小心駛得萬年船,夜航本就凶險,更何況是在這片濃霧化不開的海域。確保安全才是第一要務。

眼下人困馬乏,再強撐下去,隻怕沒等靠岸,自己先得栽海裡。

“那咱們先這樣,按之前商量好的辦。”我壓下翻湧的疲憊,聲音拔高了幾分,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咱們兩人一組,輪值守著前艙、輪機艙。當值的時候把兩隻招子放亮,耳朵也支棱起來。喜貴大哥、有福,辛苦你們值第一班崗,掌舵和燒鍋爐的活兒都交給你們了。如果出現什麼情況,記著,一定要第一時間用船上的傳聲筒聯絡。剩下的人,包括白熊也招呼上,全都去後艙歇著,最好能養足了精神,至少在天黑之前這口氣不能泄。”目光掃過眾人,“我和老八一組。”又衝兩位女士抬了抬下巴,“驚蟄、羅靈,你們倆加上白熊,仨人一組。海上行船不必陸地,甭管出什麼事兒,彼此都多照應著點。”

眾人聽罷,全都點了點頭,驚蟄和羅靈點頭,白熊也從鍋爐艙裡鑽了出來,也不知道聽沒聽沒白我說的什麼意思,高大的身影沉默地杵在一旁,像座可靠的山。

我指了指手表,和喜貴約定兩小時後換班。

說罷之後,我和老八拖著灌了鉛的腿,穿過舷廊,挪向船尾的後艙。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鐵門,一股濃重的黴味混雜著鐵鏽、鹹腥汗水和某種難以名狀的陳腐氣息撲麵而來。此刻也顧不得許多,衣服鞋子全都懶得脫,和衣而臥,直接倒在冰冷硌人的鋪板上。

剛一沾“床”,意識便不受控製地沉入混沌的深淵。

即便如此,卻睡得並不安穩。潛意識裡總覺得這船上不太平,腦子裡繃著一根弦,不敢睡得太死。迷迷糊糊之中,會感覺身體仿佛嵌在船骨裡,隨著“海魔鬼號”在無形的浪湧中一齊顛簸起伏個不停。每一次晃動,都搖得腦子裡天旋地轉,腦子似乎脫離了腦殼,在顱腔裡來回晃蕩,整個人陷入一種痛苦的半昏迷狀態。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這顛簸的黑暗混沌之中……突然,一股冰冷的、帶著強烈惡意的氣息猛地刺入意識,昏暗中,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接著艙頂昏黃的燈光,半夢半醒之中,眼角的餘光一瞥,隻見一個漆黑的人影,毫無征兆,正直挺挺地杵在床頭。

那影子模糊不清,隻有一團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輪廓。它僵硬地伸出兩條同樣漆黑的手臂,五指齊張,帶著不用質疑的執拗往前猛探,竟要直勾勾抓向我的脖頸!

一股徹骨寒意瞬間從尾椎竄上天靈蓋,整個人的心臟仿佛都被無形之手狠狠攥住!

“操!”心中大駭,身體反應快過思緒,猛地從鋪板彈坐起來,左手閃電般探向枕下——一股冰冷的金屬觸感爬過指尖,電光火石間,我一把抓起“狗牌擼子”,完全是本能的動作,抓起槍的瞬間,猛地將的槍管後端,對準身側冰冷的艙壁鐵板發力一撞。

耳邊隻聽“鐺!”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響起,不過一個呼吸之間,動作卻迅猛決絕,頃刻間利用反作用力,使套筒後坐完成了上膛。

幾乎與此同時,冰冷的槍口瞬間狠狠頂上黑影的前額,右手如鐵鉗般向上猛力一撥,一把格開那雙伸來的“鬼爪”,黑暗中,我的呼吸粗重,全身肌肉繃緊如弓弦,左手食指發力,仿佛下一秒就要摟火兒。

“黃……黃司令!彆……彆!是……我!老八!!”黑暗中就聽老八的聲音哆哆嗦嗦地在槍口下顫抖地響起。

我一聽是他,當即放下槍,緊繃的神經驟然鬆弛,順手用拇指靈巧地撥動保險卸了膛火。這種狗牌擼子,雖說短小精悍,可故障率也是出了奇地高,可彆老虎沒打著,再把自己人給崩了。

我壓低聲音。心臟仍在胸腔裡狂跳,忍不住斥道:“八爺,人嚇人嚇死人,你搞什麼名堂,他媽的嚇死老子,你丫怎麼也不吭氣兒?”。

再看老八雙手叉腰,立即換上了平日裡那副混不吝的嘴臉,嚷嚷道:“媽的老子都多餘來叫你,就該讓你小子自己睡死過去,你當我想來呢?前頭又出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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