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大師所言，句句屬實，分毫不差。”
林淵的這句話，讓古玄通和雲飄飄都愣住了。
他竟然承認了？
“若是以尋常的煉丹之法，這張丹方的確是一張廢紙，甚至是一個笑話。”林淵話鋒一轉，聲音變得深邃而悠遠，“但古大師，您有沒有想過，我們為何要追求那些蘊含著龐大玄力的天材地寶？”
古玄通下意識地回答：“自然是為了提取其中精純的能量，煉製成丹，助玄者修煉。”
“那能量的本源，又是什麼？”林淵再次追問。
“本源？”古玄通被問住了，這個問題太過宏大，也太過根本，他沉吟了許久，才不確定地說道：“是……是天地靈氣？是法則之力？”
“是生機。”林淵輕輕吐出兩個字。
“生機？”
“沒錯，是天地間最原始，最純粹，最本源的生命之力。”林淵的目光掃過那張獸皮卷，眼神變得熾熱起來，“那些所謂的天材地寶，之所以珍貴，是因為它們經過千百年的生長，汲取了海量的天地靈氣，從而在其體內凝聚了龐大的能量。但古大師，您有沒有想過，這些能量其實並不純粹。”
“它們駁雜，狂暴，帶著各種各樣的屬性，所以我們才需要用複雜的煉丹手法去提純，去中和，去融合。這就像一座華麗的宮殿，固然宏偉，但它是由無數磚石木料堆砌而成，早已失去了材料最原始的模樣。”
林淵頓了頓，指向丹方上的那些‘野草’，聲音中帶著一絲奇特的魔力：“而這些東西，恰恰相反，它們卑微，弱小，生命短暫，體內幾乎不含任何能量。但也正因為如此，它們才保留了一絲最寶貴的東西——那就是天地初開之時，賦予萬物的那一絲最原始、最純粹的生機！”
“它們就像是建造宮殿前，那最不起眼的一捧泥土。雖然微不足道，卻蘊含著化為萬千磚瓦的無限可能。”
“啟靈丹的煉製，並非提取能量，而是……提取生機。”林淵的聲音變得激昂，“我們將這十六味藥材中蘊含的那一絲絲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原始生機，用一種特殊的法門剝離出來，再將它們凝聚成丹。服用者服下此丹，就等同於用最本源的生命之力，對自己的身體進行一次從內到外的洗禮。經脈中的雜質會被滌蕩，玄力的運轉會更加順暢，身體與天地靈氣的親和度會得到提升。這便是提升天賦的根本原因。”
“我們不是在拔苗助長，而是在……返本歸元！”
一番話，如同一道橫貫天際的閃電，瞬間劈開了古玄通腦海中那片被傳統丹道理論所籠罩的迷霧。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嘴巴微張，渾濁的眼中，第一次迸發出了駭人的光芒。他想起了自己年輕時，在某本殘破的古籍中看到的一句孤零零的話——“大道至簡，萬物歸一”。
當時他隻當是前人的瘋言瘋語，不屑一顧，可今天，林淵的這番話，卻讓那句古語在他腦海中轟然炸響，與返本歸元四個字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他一直追求著更高級的靈草，更複雜的丹方，卻從未想過，真正的丹道至理或許就隱藏在這些最不起眼，最低賤的‘野草’之中。
他看向林淵的眼神，徹底變了。
如果說之前，他隻是將林淵當成一個天賦異稟，機緣深厚的後輩。那麼現在，在古玄通眼中，眼前的這個少年，已經是一位站在了另一座丹道巔峰。
在雲飄飄驚駭的目光中，這位在整個星落域都受人敬仰的皇室首席丹師，竟對著林淵深深地彎下了腰，行了一個近乎九十度的大禮。
“聽君一席話，勝我百年功。”古玄通的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與激動，“林小友，不，林大師。是老夫……坐井觀天，鼠目寸光了，請受老夫一拜！”
這一拜，拜的不是年齡，不是身份，而是那份足以開宗立派，顛覆乾坤的丹道至理。
古玄通這石破天驚的一拜，讓整個丹閣主殿的氣氛，瞬間變得無比詭異。
雲飄飄一雙美眸睜得溜圓，小嘴微張，足以塞進一顆雞蛋。她看看一臉激動、狀若癲狂的古大師，又看看神色平靜、坦然受之的林淵，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正在被反複重塑。
這可是古大師啊！
父皇都要以禮相待，星落域無數煉丹師心中的泰山北鬥，此刻竟然對著一個比自己還小的少年行此大禮，嘴裡還喊著‘林大師’。這畫麵若是傳出去，恐怕整個皇城都要掀起滔天巨浪。
“古大師快快請起，您是前輩，這可折煞晚輩了。”林淵上前一步，虛扶了一下。他受這一拜，受的是道理，但禮數上，卻不能真的讓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對自己如此。
古玄通卻執意將這一禮行完，才直起身子，老臉上泛著興奮的紅光，仿佛年輕了幾十歲。他看向那張獸皮卷的眼神，已經不再是看一張丹方，而是在看一件神聖的藝術品。
“林大師，您剛才所言的‘返本歸元‘之法，簡直是為老夫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他搓著手，急不可耐地說道，“事不宜遲，我們……我們現在就開始吧？老夫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親眼見證這神丹的誕生了！”
“好。”林淵點了點頭。古玄通精神大振，立刻轉身，對著殿外候著的丹閣弟子高聲下令：“傳我命令，立刻發動丹閣所有學徒，去皇家藥園，不，去城外的落霞山，給我采藥，就按照這張單子上的采，青苔草、石縫花、凡土根……每一樣，都給我采至少一千斤回來，快去！”
“一……一千斤？”那弟子接過丹方，看著上麵的名字，整個人都傻了。
采這些東西？還要一千斤？古大師這是打算用野草把丹閣給填了嗎？
雖然心中腹誹，但他不敢有絲毫違逆，應了一聲，便連滾爬爬地跑了出去。
很快，整個皇室丹閣，這個平日裡彌漫著珍稀藥香的聖地，開始被一股股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氣息所充斥。無數丹閣學徒，乃至一些低階煉丹師，都滿臉困惑地扛著一筐筐‘野草’進進出出，場麵一度十分滑稽。
丹閣的主煉丹室內。
一座高達三丈的青銅丹爐靜靜矗立，爐身雕刻著繁複的雲紋，散發著古樸而厚重的氣息，這便是古玄通的專屬丹爐——聽濤爐。
古玄通親自將一堆處理乾淨的青苔草投入爐中，然後深吸一口氣，神情變得無比莊重。
“林大師，老夫要開始了。”
他開始催動地火，雙目微閉，神識完全沉入丹爐之內，小心翼翼地控製著火焰的溫度，按照林淵所說，試圖用一種最溫和的方式，去喚醒那些青苔草中的生機。
然而，下一刻，他臉色驟變。
在他的神識感知中，青苔草中那絲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生機，在火焰靠近的瞬間，連一絲掙紮都沒有，便被瞬間蒸發、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爐內，隻剩下一捧黑色的灰燼。
“怎麼會……”古玄通不信邪，再次投入藥材，這一次，他將地火的溫度壓製到了極限，變得如風中殘燭般微弱。
結果，依舊一樣。
一連失敗了十幾次，爐灰堆了厚厚一層，古玄通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關閉了地火陣靠在丹爐上，臉上滿是挫敗與不解。
“林大師，這……這根本不可能。我已經很努力地控製火焰了，可它……它根本無法靠近那絲生機。”
林淵看著他，緩緩搖頭：“古大師，我之前便說過，煉製啟靈丹，需要的不是強大的火焰，而是一種特殊的法門。”
就在此時，煉丹室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之聲，其中夾雜著一個尖酸刻薄，又充滿了幸災樂禍的聲音。
“喲，這麼大的陣仗？本世子還以為丹閣在煉製什麼九品神丹呢，怎麼聞到一股子燒雜草的味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