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很恨命運。
我從幼時便身體孱弱,咳嗽不斷,我單純以為是命不好。
可後來知道真相後,我便更加認同。
我的命確實不好。
還未出生時,便有國師夜觀天象,說命運指引,二子隻能留其一。
父皇信天道,便說那就留一個。
出生時,我不會哭。
父皇說:“留下會哭的那個。”
便讓老太監把我抱走,交由陳唯先撫養。
這些,都是我娘親告訴我的。
她後來偷偷出來看我,哭著告訴我這一切。
我問:“那國師為什麼死了?”
娘親繼續跟我講。
是了,父皇信天道,不信人言。
所以,國師也死了。
我聽完咳嗽了幾聲,娘親又說,是父皇給我下了毒。
她哭著抱了我一下,我定定的,隻能看到她鬆開懷抱後,哭的紅透了的雙眼。
我想叫娘親,卻僵硬的叫不出口。
後來,她回去了。
再也沒有看過我。
2
自此,我渾渾噩噩。
我知道我活不過二十五歲。
我也怨。
可我想,這就是命吧。
不可違抗,卻一言不合的把一切悲慘的人生都安在你身上,讓你毫無辦法。
我為了去看看我那個命好的雙胞胎哥哥,考了個狀元,進殿麵聖時,親眼看到了他。
他見我的第一眼,握著龍椅的手都緊張到發抖。
而我也意外。
他竟然戴著麵具。
很冷很冷的麵具。
我說怎麼京城從未有人傳過,我與當今皇帝相像的言論。
原來是他從未在人前露過臉。
我們兄弟兩個隔著幾十米的距離,隔著一張麵具,遙遙相望。
良久,他眼眶微紅,問:“你想要什麼官職?”
我說,“命不久矣,不求官職。”
我隻是,想來看看命運待他如何。
好像,也沒有想象當中的命好,隻是比我好了一點罷了。
3
後來,我的心徹底死寂了。
我戴上虛假的麵具,默默等待死亡的到來。
也許,命運也會出錯。
那日,我隔著呼聲高喊的眾人,一眼就望見了站在茶館二樓的她。
她那雙含著秋水的眸子,很像我娘親。
像……我娘親唯一一次來看我的那雙眼睛。
那是我第一次,確切的感謝過命運。
原來,上天也待我不薄。
4
那日,她穿著米白色的衣裳,一雙含著秋水的眸子,對著我挑了挑眉。
我想,就是她了。
我想要她。
我一定要得到她。
哪怕我活不過三年,我也要短暫的擁有她。
於是,我偷上了她的馬車,我說,我願意為她所用。
她的身份我知道,京城謠言那麼多,我派人查過,也聽說過她的名字。
流安。
5
怎麼才能得到她呢?
我想了很久。
是直接上門求娶她?
不,這太簡單了。
我們或許會相敬如賓三年,但她絕對不會愛我。
我要的,是痛徹心扉的愛意。
我要她連骨骼上都要寫滿我的名字,最好密密麻麻的,不帶一絲空隙。
我要她,一想起我,就深愛不可自拔。
我要她,連靈魂都叫囂著我的愛。
這是我想要的,後來我才知道,這正巧,也是她想要的。
6
於是我打算先毀了她。
我按照她的計劃步步為營,在最後一步夾雜了自己的私心。
我讓陳唯先把流明堂的罪行公之於眾,讓流家,不再是她的後盾。
我要讓她先恐懼,先害怕。
那日,她聽到自己要為奴隸時,看起來確實有些崩潰。
老太監跟我躲在巷子裡,在她那雙眸子落淚前,我讓老太監去宣旨。
是,我去求他了。
我去見他第一眼,他就喊我弟弟。
我說我想救一個人,他毫不猶豫就下了一道聖旨。
本來在她戴上枷鎖時,老太監就來了。
我說,再等等。
等她情緒一點點崩潰。
可一看到她的眼,我就不舍得了。
在她崩潰了一半,我讓老太監去了。
我看到她好像鬆了一口氣。
但是她還是無處可去。
她身無分文,又沒有住處,不知道能去哪兒。
於是,我就在暗處,看她慢慢縮在角落裡,埋著頭在哭。
我想,她的感覺是不是像沉進水中,想浮上去卻發現周圍一切可利用的東西都被我砍斷了。
她就隻能,孤零零的等在原地,等一個人,來救她。
我從白天看到了黑夜。
看的太癡迷,連什麼時候下了雨都不知道。
於是,我踏上馬車。
馬車的顏色早就被我改了。
改成了米白色。
那是我們初見時,她身上所穿的顏色。
馬車緩緩停在她前麵。
我下了車,接過傘給她擋雨。
我說:“我娶你,跟我走。”
7
她跟我走了。
小竹偷偷罵我畜牲,罵我卑劣。
我嚇唬他,把他賣出去,他才不再罵我。
或許隻是沒讓我聽見而已。
8
她很聰明。
她好像知道我的做法。
她把我看穿了。
但我絲毫不慌,因為她想要的,確實隻有我能給她。
她喜歡這種刺激。
喜歡情緒大起大落最後有一絲生機的緊張爽感。
喜歡我,如此刻骨銘心的愛戀她。
有時候我就在想,我何德何能啊,能碰到如此合我心意的女子。
9
我時不時會想,如果我死了,她要怎麼辦?
我死了,那她不就是我的遺物?
我把遺物帶走,帶到棺材裡,這也是順其自然的事情。
可是她是活的。
把她帶進棺材裡,看她呼吸漸漸淺薄,看她臉色泛紅,看她死之前熱烈的吻向我,隻為攫取那一絲並不存在的空氣。
這種事情,光是想想,我就莫名的想發出一聲喟歎。
可是不行啊,她會痛苦的。
……
可刺激不是痛苦,我不舍得她痛苦。
我又想,給她留下金錢,權勢,或者彆的東西,讓她能在我死後,活的更好。
她說,她要找彆的男人。
我嫉妒了。
我不允許。
我不允許她找彆的男人,不允許我死後她不惦念我,不允許她在我死後還能活的快樂。
好矛盾啊。
我希望她平安喜樂。
又怕她太快樂。
後來我才想明白。
原來是隻是想,想讓她的平安喜樂皆由我起,想讓她的快樂是由我帶來。
除了我,誰都不行。
哪怕是她自己取悅自己,那也不行。
隻有我,隻有我可以。
隻有我能讓她刺激,讓她快樂,讓她爽。
10
可惜了,沒死。
他給了解藥,隻給了一半。
他也怕,怕未知的發生。
怕江山不穩。
不過沒關係,能活著就好。
這樣我就不用糾結了。
我不用糾結要不要讓她死了,因為我可以陪她很久很久。
與她糾纏到死。
11
我要跟她成親。
我想給她縫製一件漂亮的婚服。
於是,我讓小竹偷偷把東西買回來,藏在另一間房間裡。
我起的很早,在她熟睡時,再去那間房裡,一針一線的縫製。
隻是……我看著自己手上的幾個小傷口,不由得歎了口氣。
太笨了。
笨手笨腳的。
縫製個衣服都能紮手上。
早知道會遇見她,我寧願從小就學如何縫製婚服。
這樣可以在她說願意成親時,漫不經心的把婚服拿出來,說:“瞧,為夫親手縫製的婚服。”
她肯定會開心的跳起來吻我。
想到這,我一時晃神,針又紮手上了。
氣的我站起來走了兩步。
最後無奈又坐回去認真的縫製。
沒辦法,總不能連這點用處都沒有。
12
她穿上了,很漂亮,很美。
是我的夫人。
跟我命運緊緊相連的夫人。
13
我想,等哪天,如果命運要我死,我還是會先送她走。
她是一個沒愛就活不下去的人。
如果我死了,留她一個,她會很痛苦的。
我不舍得。
所以我想,讓我守著她。
守她一年又一年。
守到她死。
然後我會抱著她的骨灰盒,坐在竹林裡,看風湧進來,聽竹林颯颯作響。
再等一個雨夜。
等雨滂沱而下,我會想起那夜,我緩慢走下馬車,接過傘給她擋雨,說:“我娶你,跟我走。”
等電閃雷鳴,等暴風肆虐。
我會想起那時,她氣的大罵我是瘋子。
想起她說,不許死。
如果我死了,她就沒有歸處了。
我會想起,彼此痛苦潮濕的兩個靈魂,無論在生前還是死後,都將互相永遠的糾纏在一起。
我想,不止靈魂,倘若死後把我們的骨骼扒出來看看,也會發現,上麵密密麻麻的——
都會是寫滿了對方的名字。
而我的骨骼,我的靈魂,都隻屬於一個人。
流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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