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慈寧宮上下的宮人們都在為了即將到來的新年喜氣洋洋地忙碌著。
尤其是今年太皇太後打算重新在慈寧宮準備家宴,就導致大家比往年都還要忙些,但太皇太後賞罰分明,忙碌也就意味著今年賞封會多,因此每個人都很心甘情願。
太皇太後在皇上早年登基的時候按例在慈寧宮設家宴,但隨著皇帝長大,越來越多的人趁著家宴向她盤擊側敲皇帝的心思,本就喜靜的她便順勢免去了這些繁瑣的儀式,隻去參加乾清宮的宮宴。
小格格今年是不參與宮宴的,她年齡太小,宮宴上又太多人,儘管小家夥乖巧又不怕生,太皇太後還是怕衝撞了。
但老祖宗也不想委屈了她屋裡養的孩子,便想給烏西哈單獨舉辦一個小宴席,今年宮中還有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三個因年齡太小不符合參加宮宴要求的哥哥,再加上幾位姐姐,足夠小家夥在慈寧宮高高興興地過一個新年了。誰知那日皇上見了,便提議乾脆今年在慈寧宮辦一次家宴。
聊這事的時候沒避著小格格說,因而小家夥知道太皇太後這段時間的忙碌是有正事要辦,倒也沒鬨。
但也因著太皇太後忙碌,這幾日上頭幾位阿哥格格們請安時生怕打擾老祖宗,總是匆匆告彆,小家夥一時間更沒人陪著玩了。
十格格乖,沒人陪著玩就自己坐在一邊和奶嬤嬤玩,時不時地還抬頭看看忙碌中的烏庫瑪嬤,實在無聊了,就慢慢走過去貼一貼老祖宗,貼完後就縮在老祖宗身邊睡覺或者玩。
這可愛又可憐的小模樣就連蘇麻喇姑見了都有些心疼,更彆提老祖宗了。
太皇太後猶豫了幾日,想了想還是決定將這孩子送去她額娘那去待幾天。她對伺候十格格的奶嬤嬤道:“給格格裹厚些,多帶點衣服,帶格格去用永壽宮住些時日。”
見烏庫瑪嬤終於從折子裡抬頭,正慢慢走過來的烏西哈眼睛刷一下亮了。
既要去永壽宮待些日子,要收拾的東西便多了,陳嬤嬤立即帶著人動起來。
小家夥晃晃悠悠地快走幾步到了烏庫瑪嬤身邊,小手搭在老祖宗的膝蓋上,仰著小臉,眼睛亮晶晶的:“烏烏,出哇?”
她像是不敢相信烏庫瑪嬤居然會讓自己出門,震驚地又問了一遍。
太皇太後摸摸她暖和的小臉。
宮裡養孩子確實謹慎,但是這孩子表現得太無聊了,每天就隻是枯坐在一邊等自己有空的時候來撒會嬌,連話都說不上幾句,太皇太後都有些後悔當時答應皇上辦這無用的家宴了。
好歹永壽宮離慈寧宮並不遠,如果不是每天來回,百來米的距離而已,縱使宮裡養孩子謹慎小心,但也不至於杞人憂天到這個地步。
這段日子皇貴妃身體好了些,鈕祜祿貴妃手中的部分宮務自然也就回到了皇貴妃手上,因此鈕祜祿貴妃沒有早前那般忙的暈頭轉向。
更何況永壽宮還有十阿哥在,兩個孩子在一塊也總比烏西哈獨自一個小娃娃待著有意思。
太皇太後知道這兩個孩子的感情非尋常兄妹能比,就算小家夥不像十阿哥一樣在永壽宮天天鬨得人仰馬翻宮裡都傳遍了的程度,可晚上卻還是偶爾會被奶嬤嬤發現偷偷在小床上掉眼淚呢。
得到了烏庫瑪嬤準確的答複,小家夥徹底高興起來,她啪啪啪地拍著自己的小手,不停地說:“烏烏好呀~”
說著說著還不停地用自己的小臉蹭老祖宗,高興地不知道說什麼,便一直“烏烏”地喊個沒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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鈕祜祿貴妃有的時候氣急了恨不得把自己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小兒子丟出去。
想她入宮這幾年,不說與人為善,但至少在這個主位上是任誰也挑不出什麼錯處的。
但是就因為這臭小子的脾氣,她這一年往永壽宮偏殿後妃處的賞賜都多了起來,特彆是這幾日,簡直要攪得整個永壽宮都不得片刻安寧。
想到昨兒一庶妃來請安時眼下那烏青的眼袋,以及其他人不敢抱怨臉上撲了厚粉遮蓋臉色的樣子,鈕祜祿貴妃氣得直拍胸口。
她看著還在地上打滾的胤俄,哪裡還有往日在皇上麵前的溫和模樣,美目橫豎,拍了一下桌子,嗬道:“胤俄,你鬨夠了沒有!”
十阿哥哭鬨聲一頓。
鈕祜祿貴妃看著小兒子的臉色,一副不見懼怕反而瞪圓了眼睛委屈極了的樣子,暗道一聲不好。
果然,下一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額娘壞!!!嗚哇哇哇哇哇哇啊——!!!”十阿哥的哭聲再次衝破了屋頂。
東偏殿
貼身宮女擔心地看著正在看書的蘇貴人,“貴人,這……”
她家貴人向來睡眠不好,今年早些時候因著前頭十阿哥的鬨騰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幸而鈕祜祿貴妃派了太醫來診斷,開了藥方好不容易才有所好轉。沒想到這幾日十阿哥卻因為被貴妃娘娘關在屋裡而開始整日鬨個不停。
貴人又是好幾日沒睡過一個整覺了。
蘇貴人眼底的烏青在白皙的臉上異常得明顯,她搖了搖頭,柔聲道:“沒事。”
十阿哥是皇子,是整個皇宮中除了皇上以外最尊貴的人,彆說她一個小小貴人,就算是前頭的鈕祜祿貴妃不也拿這位小主子沒辦法嗎。
更何況這一年來鈕祜祿貴妃送來的東西可比她入宮這幾年得到的賞賜加起來都還要多。蘇貴人家裡條件不好,帶入宮的銀子並不多,可宮裡哪一樣都需要銀兩,貴妃給的賞賜足夠她無寵地撐過兩年了。
就為這點,她也能忍過這段時間。
正殿
正在鈕祜祿貴妃忍不住地想著要是今日真的忍不住打了這混蛋小子會不會被皇上和老祖宗責罵的時候,永壽宮的小太監喜笑顏開地衝進來通報。
“主子,十格格來了!”
“哇啊啊啊——。”十阿哥的哭聲一頓。
鈕祜祿貴妃先是一喜,隨後想到這麼冷的天小女兒不知能不能受得住寒風,趕忙衝出去。
然而比鈕祜祿貴妃更快的是地上的小身影。
“十阿哥!”
小胤俄的眼淚珠子都還掛在臉上呢,這會卻嫌站起來走路太忙了,四肢並用地在地上飛快地爬行,那速度簡直讓人歎為觀止。
眼見十阿哥都要爬到門口了,宮人們趕忙阻止他,這會阿哥的外襖都因在地上打滾蹭掉了,哪裡敢讓他爬到寒風凜冽的門外。
兩個小太監將十阿哥抱住,卻被十阿哥小拳頭小腳並用地推開,痛得不敢叫喚,一直不停地說著“阿哥莫慌格格馬上就來了”試圖安撫小主子。可被阻攔的十阿哥憤怒得像頭小獅子,這會額娘不在麵前,十阿哥比先前凶狠多了,他狠狠地咬住抱住了他的太監的手!
“十阿哥……”小太監也不過十幾歲的年齡,吃痛地叫了一聲,手卻還是抱得穩穩的。
這時鈕祜祿貴妃抱著十格格匆匆進來,看見,連忙嗬道:“胤俄,成何體統,你給我鬆開!”
十阿哥見著妹妹的瞬間不用額娘說就已經鬆開了小嘴,他張開小手,小腳往後蹬,衝額娘的方向著急地喊:“妹妹!”
鈕祜祿貴妃見他沒再咬人了,便讓那位被咬的小太監下去塗藥,她抱著暖呼呼的小女兒,這會也顧不上耍混的兒子,衝身邊的人囑咐:“去端一碗驅寒湯過來。”
小格格正沉浸在和額娘見麵的欣喜下呢,一聽驅寒湯三個字,小臉立刻皺起來。
“額額,不呀。”她拉拉額娘的衣服,著急說:“沒咿病呀,不呀。”
她剛剛被奶嬤嬤抱得嚴嚴實實的,一點風都沒吹著,沒生病呀,為什麼要喝藥?
鈕祜祿貴妃連聲哄道:“嗯嗯,額娘知道,但這驅寒湯不苦,額娘讓人在驅寒湯中多放些糖可好,保證不僅不苦還甜滋滋的。”
慈寧宮到這不過百來米,可如今外麵刮著大風,眼見著沒幾日仿佛就要下雪的光景,小家夥今兒不把驅寒湯喝下去鈕祜祿貴妃實在是不安心。
小家夥咬著手指頭。
看額娘的臉色似乎這個湯必須得喝,便隻能苦著小臉,委屈巴巴地應聲:“好嘛~”
她還不忘記強調:“多咿糖糖呀。”
宮女笑著答應。
此時此刻,吩咐完這一切並用氅衣包裹住小女兒的鈕祜祿貴妃終於察覺到這會兒有點太安靜了。
她低頭。
小兒子早就走到了她身邊,和剛剛鬨騰著要出去找妹妹的時候不同,他兩隻小手揣著,踮起小臉,愣愣地看著鈕祜祿貴妃懷裡隻露出一張小臉的妹妹。
鈕祜祿貴妃奇了:“這是怎麼了,剛不還鬨著要找妹妹嗎,這會又不認識了?”
烏西哈也扭著身子要下來。
其實鈕祜祿貴妃這會還想著多抱抱女兒,但看小家夥很堅決,地炕也足夠暖和,便順她的意思將她放下來。
小家夥站在地上,張開小手抱住哥哥,笑容燦爛,清脆地喊:“哥哥!”
十阿哥卻被這聲驚得突然往後一仰,差點摔跤,嚇得宮人們連忙去扶。
烏西哈疑惑:“哥哥?”
哪怕快要摔倒的時候,十阿哥的眼睛也一直盯著十格格的臉。
半響,他好像終於確信了妹妹真的來了,小手握成小拳頭,腦袋一仰,嘴巴張開,傷心欲絕:“哇啊啊啊啊嗚嗚嗚嗚——”
在地上哭鬨了一上午都隻是把小臉折騰得紅撲撲的十阿哥眼眶變得通紅,眼淚珠子也大顆大顆地滾下來。
“嗚嗚嗚嗚嗚……”
小兒子脾氣混,很多時候都隻是想靠哭鬨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往往都是雷聲大雨點小,鈕祜祿貴妃還是第一次見他這個哭法,慌得連忙上前抱住小兒子哄:“怎麼了,怎麼了這是?”
誰知小兒子在她懷裡還沒待住一秒,就邊哭邊邊撲騰著小手往地方的方向,鈕祜祿貴妃沒法,隻能把他放下來。
十阿哥一落地便跌跌撞撞地衝過去抱住了十格格,小胳膊緊緊摟著妹妹,哭得抽抽搭搭,眼淚糊了一臉,嘴巴委屈地撇成了月牙狀。
“……嗚……”鈕祜祿貴妃擔心小兒子這般哭法會傷了心肺,忙不迭吩咐宮人去請太醫。
小格格回抱住哥哥,肉乎乎的小手輕輕拍著哥哥的背,她原本還樂嗬嗬的,可隨著十阿哥哭聲不止,小家夥好像也被感染了似的,小嘴一撇,竟像是要跟著哭起來。
“嗚……”
隻是聽見妹妹發出了小聲的抽噎聲,十阿哥哭聲竟漸漸弱了下去。他用小手胡亂抹了把臉,臉上還掛著亮晶晶的淚痕呢,卻反過來哄起妹妹。
“不哭呀。”十阿哥口齒清晰,學著大人們哄自己的樣子,拍拍妹妹的背,奶聲奶氣道:“妹妹乖~”
鈕祜祿貴妃望著一雙終於不哭了的兒女,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好笑。不過是半月未見,兩個小家夥就像是分開了許久似的齊齊眼淚汪汪,倒顯得她這個明明是為了兩個小家夥健康著想的額娘成了壞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