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內，談笑的聲音倏然消失。
幾雙眼睛全都看向了韓晏山，尤其是段綏禮，銳利眸光帶著點與大侄子的同款審視意味。
韓晏山坐姿如鬆，棱角分明的臉龐神情凝重，瞳孔中那曆經歲月沉澱的微光深邃沉穩，“伯父，我對嫻嫻是一片真心，希望伯父伯母允許我們交往。”
“一片真心有什麼用？當年你爺爺韓院長還在世的時候，跟我爺爺提過親，當時就被我爺爺拒絕了。”段硯直搬出了已經作古的段家老爺子，拒絕的話說的絲毫不給對方商量的餘地，“你給我聽好，我不同意這門親事。”
稍頓之後，段硯直擱下手中茶杯，糙聲道：“我閨女雖然頂著段家太子女的名聲，但我很清楚，她極其普通，跟韓家這種功勳家族不搭調。”
“咳咳…”祁驍臣很不厚道的輕咳起來。
大表哥這是嘲諷當年韓院長定下的家規，他們都是後來才出生，對於當年之事隻是聽到一點皮毛。
當年，韓家老二娶妻鬨得軍區上下無人不知，一度沸沸揚揚的儘人皆知。
多年過去了，老哥哥好不容易有機會與韓家麵對麵談親事，也沒給韓晏山麵子，出言便是譏諷韓家與段家並非門當戶對，直接把韓晏山後麵想說的話堵了回去。
段硯直鳳眸瞥向坐在主位的男人，“大段，我今天也把話放這裡了，今後無論我在不在嫻嫻身邊，你都給我盯緊了，我不允許她交往的人，她要是敢頂風作案…”
“爸！你這話很過分，知不知道啊?”段雨嫻“嘭”地一下子丟下手裡的茶壺，本來要給他爸添茶，直接不乾了。
“我怎麼過分？我自己閨女，還不能做主嫁誰家？”
段雨嫻兩手掐腰，小眉梢豎起，“是我嫁人，又不是你。你作為家長隻能給到建議，這是九爺說過的話，不信你問他。”
他爸那雪亮鋒利的眸光，倏然瞥向悶聲喝茶的男人。
向來心思縝密的男人並沒順著閨女的話頭，把戰火引到大段身上。
“再說呢，我每天還要上班，照你這個意思，九爺每天安排人盯著我還不夠，還得防著我出去和韓晏山約會？”段雨嫻氣的一屁股坐在他爸身旁，這個時候，雖然她超想和男友坐一起。
可她爸還沒鬆口，她斷然不敢貿然行事。
韓晏山臉色難看，他哪裡曉得爺爺當年說過什麼話，竟被準嶽父拿來當做笑料嘲諷韓家。
氣氛一度凝固。
他眼神稍稍瞥向準嶽父，胸中斟酌用詞。
頓了頓，韓晏山出聲道：“伯父，事實上我和嫻嫻已經交往幾年了。”
“交往……幾年了？！”段硯直猩紅眸子倏然看向自己身邊的寶貝閨女，這特麼是家被偷了？！
他家閨女一向大咧咧，說話往往口無遮攔，還以為這麼多年以來沒有男子追求。
沒想到，追他家閨女的竟是與他向來不對盤的韓庭彰的兒子！！
段硯直目光跳過祁驍臣等人，最後頓在了韓晏山身上，眼裡盛滿了寒洌目光：“你，真的和嫻嫻在交往？交往到哪一步了？”
被問到的青年軍人不禁脊背冷颼颼的，嘴唇緊抿，不敢直言。
段雨嫻被迫抬起頭，承受著老爸寒洌且又驚愕的目光。
“爸！你彆這麼大的陣仗行不行？”連忙抱住老爸的手臂，嫻嫻小臉寫滿了委屈和渴望被理解、被成全的期盼。
這種情況之下，客廳內其他人根本不敢出聲打圓場。
惹誰都不能招惹段家暴君！
“我隻是喜歡一個男人，想和他幸福的過一輩子。又不是像彆的大家族的二代、三代不懂事，花天酒地，在外麵胡作非為給家族蒙羞！更沒有和家族中的小輩搶奪資源，人家隻有這麼一點請求，爸，你都不能滿足我這個獨生女嗎？”
父女倆對視了幾秒。
段硯直青茬臉龐終於是浮現了些許笑容，笑容並不深，卻帶著血脈相連般的親切與嚴厲：“嫻嫻，跟爸說實話，你真的和韓晏山交往幾年了？”
“這幾年你每個月都回京北，其實不是為了看我和你媽，而是去看他？”
段硯直眉峰深蹙，一點都笑不起來了。
睨著親閨女可憐兮兮的小模樣，心疼歸心疼，但是他始終都沒法想象，將來與討厭了一輩子的男人結為親家的畫麵。
眾目之下，段雨嫻腦袋點了點，“嗯，是在交往。”
“晏山是你看著長大的，為人正直，善良，對我包容…，總之他身上的優點太多，我也沒有想過，如果不是他，還會嫁給誰。”段雨嫻到底是懼怕她爸的暴躁脾氣，說到最後都沒音了。
但是那雙可憐巴巴的眼睛，看著坐在對麵的男友，心裡委屈極了。
像男友這般身份的男子，調來滬城武警總隊好歹也是個大隊長，有牌麵，可到了段家，被她爸壓得大氣都不敢喘。
段雨嫻越想，心中越是替男友抱不平，竟是抽泣起來。
“嫻嫻你這小眼淚兒哦…”祁驍臣不動聲色遞來一杯溫熱茶水，塞到侄女手中，輕手拍了拍她肩膀，“喝點茶，你爸隻是例行調查，咱們堅強點。”
旁邊的花廳，與這邊大客廳僅僅隔著一道紅木雕花屏風。
宋紫菀都有點神情緊張，暗暗替段雨嫻捏了一把汗。
以他爸這份堅決拒絕結親態度，想讓他點頭怕是不容易。
“你還賣慘？”段硯直目光中儘是費解，輕淡的語調，浸透著抹不開的威懾。
“…咳咳。”
段雨嫻剛好喝了一口茶水，忽然被他爸這一聲質問，嘴裡包著的茶水從嘴巴漏出來，咳嗽不止。
“嫻嫻，”韓晏山有點坐不住了。
“你給我坐好！”段硯直滿麵怒容，指著對麵急於起身過來的男子，“叫你爸韓庭彰來找我談，沒有我的允許，你下次再敢約段雨嫻，彆怪我不給你麵子。”
段硯直的震怒聲，打破了客廳的寂靜。
花廳內，兩位姑娘被這聲震怒嚇得眼瞳輕顫。
簡司語拽了拽宋紫菀裙子，“宋醫生，咱們是不是應該出去安慰一下段雨嫻？”
她考慮的很簡單，大家都是女生，當晚的段家又沒彆的女性。
宋紫菀“嘶”了一聲，透過鏤空屏風，遠遠地觀察了一下祁驍臣的臉色。
這會兒，段雨嫻嚇得臉都紅了，坐在他爸身邊，也不敢再替男友說話了，眼看著局麵越發僵持不下。
宋紫菀說了句，“我出去看看。”
她輕盈身影悄然出現在客廳，所有人皆是不解的看向她。
“嫻嫻，要不咱們去隔壁廳裡休息一下吧？”宋紫菀徑直從祁驍臣麵前繞過去，走到段雨嫻身邊，坐姿淺淺的挨著沙發邊沿，挽住了段雨嫻小胳膊。
段雨嫻愣了一下，沒想到祁驍臣交往的小醫生竟然不怕她老子的威懾，膽敢出來打圓場。
微笑了一下，宋紫菀又給段雨嫻倒了半杯茶，“喝點茶，去那邊休息。”
段雨嫻喝了兩口茶水，一抬眼對上了她爸那張威嚴無比的臉，又被茶水嗆的咳嗽，“嘔——”
“小紫，你把嫻嫻扶到旁邊廳裡去休息一會兒。”祁驍臣眼見侄女都咳到反胃，連忙吩咐道。
宋紫菀回頭睇了他一眼，轉即對段雨嫻說，“嫻嫻你彆緊張，彆的不說，你也要為你自己身體著想啊，是不是很反胃？”
段硯直冷冷的嗓音從她們頭頂冒出來，“為什麼還反胃？”
“她，”宋紫菀不敢替人家接話，暗暗捏了段雨嫻手臂一下，一臉關切道：“嫻嫻，要不你和你爸爸直說了吧，既然和男朋友都交往到這個地步了——”
一番話還沒說完，段硯直雙眼瞪直，“什麼叫交往到這個地步了？到哪個地步了？”
“這幾天我就看到嫻嫻老是反胃，或許她可能需要去醫院婦產科檢查一下。”宋紫菀說這話的時候，已經做好了要被段雨嫻爸爸罵死的心理準備。
果然，在場幾個男人麵露驚愕。
大夥目光隨後齊刷刷地落在了韓晏山身上。
“韓晏山！你給我滾出來！”段硯直又不是單純小男生，哪裡聽不出來宋紫菀這話什麼意思，重重的丟下茶杯，豁然起身出去。
韓晏山眼神溫柔地看了看對麵抽搐的女友，“嫻嫻，你彆哭了，我出去和伯父單獨說清楚。”
坐在沙發上，手裡捏著紙巾的姑娘滿懷不安。
目送男友跟著老爸出去之後，她一臉黑炭般的瞪著宋紫菀，“你剛才這話什麼意思？我爸可能還以為我懷孕了。”
“你也沒有明著說是這個意思，他要是誤會了就讓他誤會唄，這樣他才沒法反對你們啊。”
“那我爸要是知道我假裝懷了孕，其實並沒有，我怎麼解釋？”
“到時你和男朋友努力造人呀。”
一直沉默中的段家掌門，聞言，不由地眉峰揚起，這到是個辦法。
隻是不曉得韓晏山那呆子，腦瓜有沒有這般靈活。
段雨嫻眨了眨水霧彌漫的眸子，慢悠悠的來了一句：“看不出來，原來你這麼多套路！是不是以前和周敘言談戀愛的時候學到的？”
“……”宋紫菀被這話灌入耳朵，直接無語。
“嫻嫻，不許亂說話啊。”
祁驍臣警告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被段雨嫻這話說的窘迫了，宋紫菀乾脆好人做到底，“你沒聽你爸說嗎？他讓你男朋友的爸爸過來跟他談，兩個爸爸到一起還能談什麼？肯定是談婚事啊。”
“也許是讓韓伯父過來談分手。”
“哪有兩個爸爸在一起談分手的？分手你們自己分不行嗎？”宋紫菀抿唇笑了笑，拍著她的手背，“這種時候你不用糾結過程，隻要最後的結果是你滿意的就ok啦。”
簡司語也是好奇的從花廳出來，來到兩個女生身旁坐下。
就看到段硯直一臉怒氣的從外麵進來，跟在他後邊進來的韓晏山，鼻血直往外湧。
段雨嫻隱忍了這麼久，看到男友這副狼狽模樣，再也忍不住了，高聲道：“爸！你乾什麼啦，是不是打韓晏山了？”
“打了，”段硯直嗓音冷淡，“叫韓庭彰找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