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是晌午時分。
城門口圍觀的群眾都做好了登記,紛紛散去。各自在心裡頭惦念著陳家二少爺接下來給賞錢。
而趙兵原本還站在距離陳陌不過十米的地方看著。手裡頭捏著長矛,暗忖:陳家二少爺可不能出事,若匪徒膽敢做出反抗,便過去捅了那匪徒。
抓匪徒,本身就是一件功勞。
如今不但抓了匪徒,還能得到陳家的賞錢,可謂一舉兩得。
趙兵心頭極為高興。
可是下一刻,他便親眼看到陳陌利索的砍下了匪徒的腦袋。朱三的腦袋飛出六米外,在地麵翻滾著停在了趙兵腳下。
斷口處還在往外噴射鮮血,撒在了自己的褲腿上。
再看著陳陌拎刀離去的背影,趙兵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
“他被兩個匪徒擄掠,卻不慌亂,反而在嘴裡含著半截發簪,假裝睡著。等到匪徒出城的時候,奮力反殺一個匪徒。還用賞銀,發動群眾圍住剩下的朱三,最終把朱三給擒拿了。許是在朱三口中問出了什麼關鍵信息,便一刀把人給砍了。這個中的算計,嚴絲合縫,步步殺機。換做其他人,哪還有活路?”
“外人都說陳家二少爺是個揮金如土的敗家子兒,這得是多大的誤解啊。”
“這八百兩銀子,拿得叫人心驚肉跳啊……”
趙兵緩過神來,吩咐幾個兵士:“把這兩個匪徒屍體拿去衛所領功。”
……
卻說林玉嵐跪伏在陳家祠堂的紅燈娘娘雕像前,供奉香火。
不住的磕頭叩拜。
“求紅燈娘娘保佑我家二郎,平安歸來。我就二郎一個娃兒了,便是拿我這條命去換二郎的命,我也不會皺下眉頭……”
“求紅燈娘娘庇佑二郎,求您了。”
砰砰砰。
沒說幾句話,林玉嵐又猛然磕頭起來。
就這時候,門外傳來劉管家的聲音,“夫人,老爺回來了。”
林玉嵐猛然抬起頭來,忙不迭的衝出祠堂大門,然後一路跑去中庭。見到了頹然坐在紅木椅上的陳寅傅。
除了陳寅傅之外,旁邊還站著一個美豔婦女,以及一個十三歲的少年和一個五歲女孩兒。
這婦女是陳寅傅的二房太太張茹。那少年便是她的兒子陳武。至於那個五歲大的女孩兒叫陳魚兒,是三姨太的女兒。三姨太死的早,隻留下個孤零零的小女兒。
陳魚兒穿著一身紅色的棉襖子,手裡頭拿著個冰糖葫蘆吃著,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張茹陳武兩人見到林玉嵐走來,便紛紛施禮。
林玉嵐也不搭理,直接走到陳寅傅跟前,“老爺,紅燈照那邊怎麼說?”
誒!
陳寅傅搖頭歎息:“紅燈照最近不得閒,仍舊不肯召見我啊。”
林玉嵐本就削瘦的身子骨,此刻一陣搖晃,險些栽倒在地。還是一旁的張茹上前攙扶了一把,“太太,你可要保重身體啊。周護院他們都去找了呢。肯定能把少爺尋回來。”
林玉嵐橫了張茹一眼,又看了看一旁的陳武:“出事的又不是你家兒子,你隻曉得說風涼話。”
張茹人一哆嗦,低下頭去不敢說話。
陳武這時候走了出來,道:“大娘,陌哥哥吉人自有天相,不會出事的。而且,沒了陌哥哥大娘還有我啊,我也是你的兒子啊,我往後會孝敬大娘的……”
不等陳武把話說完,張茹便趕忙上去捂住陳武的嘴巴,還狠狠的嗬斥:“大人說話,哪有你小孩子插嘴的份兒。去外頭罰站。沒太太允許,不準吃飯。”
十三歲大的陳武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話,竟然引得母親這般生氣。頓時覺得十分委屈,又不敢反駁。便憋著委屈出了門,站在外頭的寒風裡,凍得手腳都哆嗦起來。
張茹趕忙衝林玉嵐道:“孩子年紀小不懂事,小武心意是好的,隻是把不住分寸。還請太太莫要和一個孩子計較。”
張茹也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出身不算差。但她在陳府終究是個側室,算妾。過活日子都要仰人鼻息。
林玉嵐看了看張茹驚慌的模樣,又看了眼站在外頭寒風中的陳武,終是不忍心:“讓小武進來。外頭風大,彆凍壞了身子。”
張茹卻不敢照做,“太太心善,但小武終歸說錯了話。理當受罰。好叫他懂得規矩。”
林玉嵐便不再說話了。
五歲大的陳魚兒見了哥哥受罰,便覺得冰糖葫蘆不香了,跑到林玉嵐跟前,怯生生的拽了拽林玉嵐的衣袖,“大娘,武哥哥犯了什麼錯,要罰站哩。求求大娘原諒武哥哥。我剛剛還看到武哥哥出去找陌哥哥哩。”
林玉嵐橫了眼張茹,“你非要讓我做個大惡人是吧?還不快把你那個寶貝兒子進來。”
張茹左右為難,最後還是咬牙:“太太心善,我這個做娘的卻不能讓小武沒了規矩。讓劉管家給小武加件襖子就是了。”
劉管家早就守在門外,聽聞這話便趕忙去隔壁的偏房拿了件厚實的大襖子給陳武披上。然後恭敬站在一旁等著。
相比陳寅傅和林玉嵐滿含期盼的模樣不同,劉管家神色淡然。
他很清楚,陳陌不可能回來了。
一家人在客廳裡等了許久,也沒傳來消息,便越發的不耐煩了。
就這時候,秋蘭急匆匆的衝了進來,一邊跑一邊大呼,“老爺,夫人,二少爺回來了。”
陳寅傅和林玉嵐趕忙起身,匆匆跑到大門口,朝著外頭看去。
過不多時,便看到陳陌拎著刀,滿身鮮血,風塵仆仆的趕來。
最震驚的莫過於劉管家了,身體都縮在一起,冷不丁的發起抖來。
怎麼可能……
卻說陳陌迎著寒風進了中庭院門,大老遠就看見幺妹陳魚兒飛奔過來,一把投入陳陌的懷裡,“陌哥哥,你可算回來了。大家都等你哩。”
陳陌本來心情不好,但看這幺妹實在可愛,還是抱了把陳魚兒才把她放下。往前走了幾步,便看見陳武在屋簷下罰站。
“你杵這兒做什麼?”
陳武看了眼陳陌,頓覺陳陌身上煞氣極重,臉上還帶著血跡,手裡拎著闊刀。本能感到幾分畏懼,低下頭去也不搭話。
陳陌又看向屋簷下站著的張茹,張茹也被陳陌的外表給震懾住了,趕忙說出緣由,最後道:“小孩子不能沒規矩……”
陳陌也懶得和她寒暄,直接道:“陳武沒說錯話,我若有個好歹,陳武就是母親的兒子,要擔起陳府的未來。讓他進去說。”
張茹大感詫異,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這位威猛的二少爺。
在張茹的印象裡,二少爺素來小氣毒辣,最是喜歡欺淩陳武,還處處諷刺陳武是個庶出。怎麼今兒說出這樣的話?
“兒啊,你總算回來了。可嚇死娘了。”林玉嵐激動的跑下台階,也顧不得形象,緊緊抱住陳陌。生怕陳陌會在她懷裡溜走似得。
陳陌心頭極為感動,努力擠出一抹笑容,“娘,我沒事兒。”
過了好一陣子,林玉嵐才鬆開陳陌。
陳陌走到陳寅傅跟前,拱手:“孩兒不孝,讓父親擔心了。”
陳寅傅感情內斂,不是個輕易表露的人,但臉上的高興也是掩飾不住的,“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是爹的好兒子。來,給爹講講發生了什麼。”
“爹且稍等,孩兒還有一事未了。”陳陌拱了一手,隨後走到一旁的劉管家跟前。
劉管家被陳陌野獸般的目光盯著,心頭發虛,但到底是個老狐狸,趕忙拱手道喜:“恭喜少爺脫了險,平安歸來。我方才還在心裡頭給少爺禱告呢。少爺一路趕來,許是餓了,我這就讓廚子準備午飯。”
說完劉管家就要走,卻被陳陌叫住。
“劉管家且慢。”
劉管家回過頭來,態度十分恭敬,“少爺還有什麼吩咐?”
陳陌道:“我想向劉管家借一樣東西。”
劉管家彎腰拱手,“我服侍少爺老爺多年,水米衣物皆由老爺少爺恩賜。少爺需要什麼,隻管吩咐就是,談何要借。”
“既如此,那便借你人頭一用!”
說罷,陳陌拔刀出鞘,刹那間刀芒閃爍,一顆鮮活的人頭從脖子處飛了起來。脖子斷口處噴射出猩紅的血,迸起三尺高。
哐啷!
陳陌下一刻把刀回鞘,發出金屬摩擦的嗡鳴聲。
還有,陳陌那輕聲囈語。
“請君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