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把抱過謝瑜,聲音溫柔關切,“瑜兒,餓壞了吧,跟娘吃飯去。”
謝翀手裡一空,似是無奈輕笑,抬腳跟上她們娘倆的腳步。
所有人都在家裡等待他們。
謝翀坐下後,將縣衙中發生的事情大概講了講。
“一會兒我再去城牆上看看。”
遂城偏僻,能到這兒的怪人應該不多。
他就怕縣衙的人掉以輕心,覺得解決了城外的怪人,又輕易打開城門。
崔六娘搖頭,不是很讚同,“還是先休息吧,你都幾晚沒睡好了。
現在怪人也來了,不差那一時半會兒。”
眼下注意著點城中情況即可。
謝翀想了想,一臉沉穩道,“沒關係,你等我去吧。”
不然他怎麼睡得著。
罷了。
崔六娘可不會多管他。
“走吧,吃飯去。”
吃完飯,她閨女還得補覺。
如今停在遂城,也算暫時安定下來。
一來她要給家中孩子們好好補補身子,二來空間還需處理的事情也多。
另外阿舒她們一日沒回來,她就一日不放心。
什麼時候阿舒她們回來了,她才能徹底放下心中大石。
吃完飯,謝瑜回床上補覺去。
謝翀和崔六娘這才服用了洗髓丹。
半個時辰後,謝翀洗了澡回來,謝雲祁走過來,很是認真的對他開口請求,“爹,我想明日日,跟著您習武!”
世道紛亂,災禍降臨,他讀再多書也沒用。
他不願看著爹娘一把年紀還在奔波操勞。
大哥的眼睛馬上就好了。
到時候大哥可以和他一起照顧家中親人。
謝翀擦頭發的手一頓,抬眸意外看向他,麵色敦厚,“怎麼想起習武?”
他根骨已經定死了,習武可是要吃大苦頭的。
謝雲祁麵色溫潤,坦白直言,“爹,您跟娘太操勞了,我不想看著你們費心費力。
另外亂世當道,習武亦能自保。”
萬一日後需要麵對什麼危險情況,難道他就一直躲在家人身後嗎?
謝翀倒是沒意見,他頷首,“隻要你能吃得了這份苦,爹教你便是。”
“謝謝爹!”謝雲祁開心一笑。
他笑謝翀也笑,“你還記得你小時候嗎?我教你習武,你不是說今日冷,就是明日熱,回回都找借口。
我強行讓你站樁,你裝作中暑,我還被你娘數落一通。”
“……咳……”謝雲祁羞愧臉紅。
他小時候隻是對習武不感興趣,覺得讀書更有意思些。
崔六娘也沐浴完過來,感覺渾身都輕鬆了。
“雲祁,習武可以,但得循序漸進。
你身子剛好,彆太著急。”
看到兒子身體康健,她更甚欣慰。
現在就隻有雲荊那小子……
不過不會說話也不算什麼毛病。
謝雲祁受教,微微一笑,“娘,我知道。
現在我除了教導妹妹和銘兒他們外,有足夠的時間習武和休息。”
況且還有靈泉液輔助。
這樣好的條件下,都學無所成,那他才是該罵自己一句廢物。
“好。”崔六娘也不怕,反正她現在隨時都盯著他們的。
“對了,娘。”謝雲祁記起一事,連忙拿過桌上的一個漂亮小瓷瓶,“這是妹妹讓我給您的丹藥。
妹妹讓您務必服用。”
“這又是什麼?”崔六娘略顯抗拒,壓著聲音問道。
“彆再拿你妹妹的丹藥了。”
她現在好得很。
謝雲祁挑眉,從瓶子裡倒出一顆小丸子,遞到她麵前,“我可犟不過妹妹。
這是生機丹,妹妹說,可以修複您臉上的疤痕。”
崔六娘拒絕。
她對臉上的疤痕已經無所謂,早就看習慣了。
“快裝回去,一會兒還給瑜兒!”
謝雲祁苦惱,再三勸解,“娘,妹妹可是交代了,您要是不吃,她就不認我這個二哥。
您就吃吧。”
女子哪有不愛美的,娘本不該遭受著一切,為了他們,還被謝家那老虔婆設計毀容。
瑜兒心疼娘,想著現在也不用流放,遮掩容貌,特意把生機丹找出來給他的。
崔六娘眄了他一眼,背過身去,“你倒是聽你妹妹的話。”
說不吃就不吃。
彆浪費丹藥。
謝雲祁哭笑不得,跟著她轉圈,“這是妹妹的心意。
娘,現在家裡人都好了,我們應該忘記過去的陰暗,重新生活。”
他們除了心中的仇恨,其他的事情,也該放下了。
娘的臉好起來,他們也會更開心。
“是啊,六娘。”謝翀也站起來勸慰,一句威力十足的話拋出來,“趕緊吃吧,免得彆人再說你是瑜兒的祖母。”
要不是生機丹隻有一顆,他都想來一顆了。
那些人也不知道是什麼個眼神,他怎麼能是瑜兒的祖父呢。
呸!
崔六娘嗔了他一眼。
老東西,會不會說話。
謝雲祁震驚。
他爹可真會說話,一點也不怕挨收拾。
難怪娘以前讓他少說話呢。
汗顏。
不過這麼一說,崔六娘還真是有點心動。
她摸了摸臉,“可我服了洗髓丹,感覺皮膚已經好了不少…”
確實。
謝雲祁都看到他娘臉上的疤痕顏色淡了不少,已經沒太明顯。
而且整個人看起來狀態也很好,麵色紅潤,神采奕奕。
可為了完成任務,他不得不昧著良心說話,“沒有,娘。
您瞧,你皮膚白了後,疤痕更明顯了。
快吃吧,快吃吧,等妹妹醒來,就能看到一個美麗的娘了。
給她一個驚喜多好。”
有嗎?
崔六娘想去拿鏡子看看。
謝雲祁自然是不能讓她得逞的。
洗完衣服的謝雲瀾走過來,見狀,一把拿過他二哥手裡的丹藥,直接塞進他娘口中。
這不就解決了?
拖拖拉拉。
崔六娘摸著脖子,險些沒噎壞,“雲瀾……”
臭小子。
跟誰學的這一招?
謝翀趕忙給她倒了一杯水,又對謝雲瀾屁股踹了一腳。
“臭小子,有你這樣做的嗎?”
謝雲瀾揉揉屁股,微微呲牙,“我這不是幫娘做決定嘛。”
省得她猶豫不決。
“用得著你決定。”謝翀掐了一把他臉蛋兒,表情好笑,“臭小子。”
又長高了不少。
都快超過他了。
謝雲祁抿唇,連忙開口拯救他。
“好了,爹。
娘服下了就好,您也彆怪雲瀾。”
左右完成了妹妹的安排,他也放心了。
崔六娘輕歎,覦了他們一眼,“懶得說你們爺仨,少在我麵前做戲。”
彆以為她看不出來,他們仨合夥誆她呢。
“……”被發現了。
爺仨嬉皮笑臉,一個望天一個搓腳,一個傻笑。
這還不是被妹妹(閨女)賦予重任,不然他們怎麼可能這樣做。
丹藥也吞了,崔六娘便沒有多說,隻是沒多一會兒,她就覺得臉上酥酥麻麻,有些發燙,還有些癢。
“我怎麼覺得臉上有點癢?”
還有身上其他小傷口,也是這種感覺。
她伸手欲碰。
被謝翀攔住。
“快彆動,六娘。你臉上的疤痕……已經快消失了。”
神奇!
謝翀眼神驚詫又欣喜。
“真的嗎?這般快?”崔六娘想笑又怕影響疤痕恢複,倒是扯出個奇怪的表情來。
“真的,娘!”
這下謝雲祁主動拿來鏡子。
對鏡一照,崔六娘發現自己臉上的疤痕已經趨近於無,隻剩一點淡淡的粉色,遠看更是全然發現不了。
不僅如此,她還發現自己好像變得年輕了。
肌膚白裡透紅,透亮無瑕,若是被外人看見,絕不會相信她已經年過四旬。
謝雲祁眼眶微酸,從前娘也是風華絕代的美人,隻是為了他們,多年來艱苦操勞。
萬幸遇到妹妹。
謝翀看到崔六娘如此模樣,竟有些臉紅。
“娘,您現在真漂亮。”謝雲瀾樂不可支,眼睛裡閃著小星星,對著崔六娘一頓猛誇。
“跟我爹站在一起,就跟他差了個輩兒似的。
就是叫姐姐也使得。”
“噗—”崔六娘聞言笑出了聲。
縱然眼角仍有細紋滋生,可也絲毫不顯老態,反而眉眼傳神,越發高貴靜雅。
“……”謝翀拳頭緊了緊。
可真是他的親兒子。
“讓你讀書,是教你怎麼耍嘴皮子的嗎?”
“娘,你看我爹。”謝雲瀾可不怕他,搖頭晃腦的躲在崔六娘身後。
也是,家中誰怕他。
“好了。”崔六娘淺笑,心情著實愉悅,“真是傻孩子,哪有這樣說話的。”
“快忙去吧,彆打擾你妹妹和侄兒休息。”
他們今日還要給雞舍牛棚打地基,彆光顧著耍嘴皮子。
謝雲祁勾唇,拍拍謝雲瀾的肩膀,“走吧。”
他還得想想怎麼把縈縈她們接回來呢。
縈縈不在身邊,他倒是分外不習慣。
兩個孩子一走,謝翀拿起毛巾替崔六娘擦頭發,夫妻二人許久沒有獨處,氣氛一時淡然溫馨。
這一幕,讓謝翀想到了他們新婚時,那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一眨眼,半輩子都過去了。
“我好像看到幾根白頭發,幫我拔掉吧。”崔六娘低頭,在自己的長發中搜尋起來。
謝翀一聽,注意力回轉,聲音溫和,“哪有什麼白頭發,你看錯了。”
一撒手,幾根白頭發從他手中掉落,絲毫沒被崔六娘察覺。
崔六娘找了半天,確實沒看到。
“可能真的看錯了吧。
人老了,眼神也不怎麼好。”崔六娘拿起梳子,似笑非笑的感慨。
“雲瀾不還想叫你姐姐嗎。
怎麼可能老。”謝翀好笑,抬腳將白頭發壓到地裡去。
他家夫人才不老呢。
“那小子糊塗,你也糊塗了不成。”崔六娘抿唇,眼眸染上星星點點的笑。
“真的不老。”謝翀腔調平和,真摯懇切。
“你現在的模樣,就同我們最初相識時,一模一樣。”
最初?
崔六娘眼神一晃。
“你還記得我們最初相識的時候?我都快忘了。”
最初的時候,她正處於人生最落魄之時,是他伸出援手,救自己於困境。
可他那時也身陷囹圄。
謝翀從胸膛裡發出一聲笑,拿過梳子,手法熟練的給她梳頭,“怎會不記得。
不過那時你脾氣可不小,將我誤會成偷你銀兩的壞人,不由分說就要打人。”
“誰讓你跟那壞人穿的一模一樣,又鬼鬼祟祟……”被他這麼一說,從前過往清晰浮現於崔六娘腦袋。
“我欲從軍,謝老頭卻派人抓我回去成親,不鬼鬼祟祟怎麼躲避。”憶起過往,謝翀怎麼都覺得好笑。
“不過是誰人沒打到,還直接暈了。”
崔六娘登時挑眉,嗔了他一眼。
她那是……內傷發作,實在撐不住。
幸好遇到的是一個好人,還是一個心地善良,待人真誠的郎君。
謝翀說到這兒,也是一頓,輕嘶一聲,“說起來,這麼多年,你還沒告訴過我,你當時怎麼會受了內傷呢。”
“……現在問,會不會有點太遲了?”崔六娘有時又覺得他挺傻,輕飄飄的斜了他一眼。
謝翀嘴角一平,眼神複雜,“你又嫌棄我了!”
“哪敢呢。”
崔六娘眼神飄散,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可言說的事情,聲音都淡了,“都這麼多年過去了,告訴你也沒用。”
“當初我給你說,我是父母亡故後,投奔親戚被打了一頓。
其實……是我爭奪家族少主之位失敗,又被自己堂姐追殺。
隻是不知後來怎麼,她們好像放棄了。”
一直到她們二人日久生情,結為夫妻,成親生子,她都沒有再遇到過任何殺手。
謝翀揚眉,堅毅臉龐劃過一抹了悟,“難怪我說救了你後,出現好幾撥殺手。”
啊?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崔六娘回頭看向他,“……你怎麼沒告訴我?”
謝翀不以為然,輕笑道,“我以為是盧氏找來殺我的。”
巧了不是。
崔六娘有些恍惚。
這人可真是………傻的可以。
謝翀又好奇問,“你堂姐追殺你,這些年,你就沒想過回去複仇?”
崔六娘眨眼,仔細想了想,“從前倒是想過。
隻是我本就不願意接手家族事務,我堂姐不信,在我刻意落選後,還派人追殺我。
可我生下雲霆後,就覺得不重要了。”
沒有什麼比得過她的孩子。
仇恨固然存在,但她也沒缺胳膊少腿,就暫且放下吧。
而且那個地方,本就不是人待的。
她堂姐以為的權勢和財富,即便拿到手,也無處施展。
謝翀輕點頭,撫摸著她肩膀,頗為感慨。
“咱們夫妻倆……果真是一路人。”
都是傻子。
不到萬不得已,都沒想過找仇人複仇。
如果他們能果斷些,心狠些,說不定也不會連累孩子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