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氣機的嘶鳴像永不停歇的喪鐘,撞得蕭婷婷的耳膜生疼。
意識從萬丈墜落的失重感中砸回軀殼時,後腦勺先一步撞上不鏽鋼台麵——砰! 劇痛混著福爾馬林的刺鼻氣味灌進鼻腔,她猛地睜眼,慘白燈光如冰錐紮進瞳孔。
不是大梁的摘星樓。沒有呼嘯的風,沒有妹妹蕭倩倩推她墜樓時那扭曲的笑。頭頂是一排排泛著寒光的金屬櫃,像豎立的棺槨沉默矗立,空氣裡飄著消毒水與死亡混合的冰冷氣息。
“死者蕭婷婷,二十三歲。確認死亡時間,淩晨3點17分。” 毫無波瀾的男聲穿透死寂,“死因:特重型顱腦損傷,符合高能量交通事故特征。”
每一個字都像裹著冰碴的鈍刀,在她剛複蘇的神經上反複切割。蕭婷婷? 混亂的記憶碎片衝撞著——她是大梁嫡長公主蕭清凰!她的駙馬是……
“林總,手續齊了,麻煩簽字。” 諂媚的聲音響起,金屬滾輪聲由遠及近。
蕭婷婷艱難偏頭,脖頸僵硬如生鏽的機括。視線越過台沿,三個男人的身影模糊聚焦:兩個安保如鐵塔立在陰影裡,中間戴金絲眼鏡的男人正躬身遞文件,筆尖懸在紙上的手,骨節分明,膚色冷白如大理石。
隻一個背影,已讓她心臟驟停。
那身剪裁完美的純黑西裝,那握筆的姿勢,那久居上位的漠然……縱然隔了生死鴻溝,她也絕不會認錯!
是他!大婚夜倒在血泊裡的夫君,大梁儲君林景琰!
“夫……君……” 嘶啞破碎的聲音從她乾裂的唇間擠出來,微弱如歎息,卻在死寂中異常清晰。
“嗬——!” 金絲眼鏡男的文件夾“啪嗒”落地,他瞪圓了眼,指著金屬台:“林總!她活了!是昨天車禍的蕭婷婷!”
背對著她的男人動作頓住。時間仿佛被拉長、凍結。
他緩緩轉身,水晶燈的光線勾勒出淩厲輪廓:高眉骨壓著深不見底的眼眸,鼻梁如山脊挺拔,薄唇緊抿成冰冷的直線。那雙眼睛像千年寒潭,沒有溫度,隻有漠然的審視,仿佛在看一件破損的垃圾。
四目相對的刹那,蕭婷婷渾身血液衝上頭頂又瞬間凍結。是他!那張沾滿新婚夜血汙的臉,此刻鮮活又陌生地在眼前!
前世畫麵炸開:他胸口插著親弟林景明的匕首,鮮血在地毯上洇開;她從城樓墜落時,蕭倩倩的笑聲在風裡扭曲……
巨大的悲慟與狂喜纏緊心臟,她用儘殘力彈坐起來,不顧全身劇痛,冰冷僵硬的手如溺水者抓浮木,死死攥住林景天近在咫尺的手腕!
那觸感帶著停屍間的寒意,像一條死蛇驟然纏上皮膚。
林景天冰封的眼眸掠過一絲極淡的波動,快得被更深的冰層覆蓋。是生理性的厭惡,是強烈的排斥。他眉頭微蹙,如完美冰雕裂開細紋。
“林總小心!” 助理驚呼。
他沒看助理,隻盯著她攥緊的手——指節泛白如鐵鉗,指甲泛著青灰,手背上凝著乾涸的血。下一秒,他手腕猛地發力外甩,快準狠,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惡,力道足以甩飛一個虛弱的人!
“呃啊!” 蕭婷婷像斷了線的木偶被甩回台麵,後腦勺再撞不鏽鋼,眼前金星亂冒,劇痛讓她蜷縮成一團,痛苦的抽氣聲抑製不住地溢出。
林景天從西裝內袋掏出手帕,慢條斯理擦拭被她抓過的手腕,指縫都擦得仔細,動作優雅卻透著刺骨寒意。擦完,他隨手將價值不菲的手帕扔進“醫療廢物”桶,仿佛甩掉了什麼臟東西。
他抬眼看向蜷縮的蕭婷婷,目光平靜得可怕,像在評估一件廢棄物:“妄想症?合並創傷後應激障礙?” 他偏頭對助理說,“通知青山療養院,強製入院。”
冰冷的話語如死刑判決砸在耳邊。青山療養院?強製入院?前世宮廷傾軋的陰影瞬間籠罩——冷宮、暗獄、被秘密處決的宮人……不!她不要再被囚禁!
恐懼與憤怒壓過劇痛,她掙紮抬頭,淩亂黑發黏在染血的額角,眼睛爆發出駭人的光,那是被激怒的公主獨有的決絕:“林景明——!蕭倩倩——!你們這對狗男女!本宮化作厲鬼也要生啖汝肉!”
淒厲的詛咒撞在牆壁上,激起毛骨悚然的回響。兩個安保臉色微變,大步上前抓她的胳膊。
就在這時,牆上的液晶電視突然切換畫麵。主播字正腔圓的聲音響起:“瀚海遺珍拍賣會落幕,林景天以三千八百萬拍得‘海洋之心’藍寶……”
屏幕上,林景天舉牌的特寫裡,黑色西裝駁領上彆著一枚水滴形胸針,深邃的藍色寶石在聚光燈下流轉光華。
蕭婷婷的嘶吼驟然卡住,所有動作凝固。
那不是藍寶石!是珠子!是大梁鎮國之寶——鮫人淚夜明珠!是父皇賜她的及笄禮,是她親手放進林景琰棺槨、貼在他心口的殉葬信物!
它怎麼會在這?怎麼成了他西裝上的裝飾?
前世的棺槨,眼前的冷臉,屏幕上的珠子……線索如血色閃電串聯!是他!林景琰也重生了!可他為什麼不認她?還要把她送進比冷宮更可怕的地方?
“嗬……嗬嗬……” 她發出破碎的笑,不再掙紮,眼神空洞又詭異平靜,“林景天……或者,該叫你太子殿下?”
林景天眉頭緊鎖,眼神更冷。
“那顆珠子好看嗎?” 她聲音飄渺如夢囈,“幽藍光像不像大婚夜的月光?它本該在黑暗裡陪你,貼著你心口——那裡還插著景明的匕首呢。”
林景天的臉在聽到“匕首”時幾不可察地一僵。
蕭婷婷的目光落在他領口,聲音陡然尖銳如詛咒:“殿下摸摸它!它冷嗎?是不是在哭?它染著你的血!鎖著你被親弟捅穿心臟的血!鎖著我墜樓時喊你名字的那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