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撥雲見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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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國有良臣,邦乃安定。前張居正,昔以首輔之職,振理庶務,厘定財賦,正紀綱,實為國朝中興之臣。然流言蔽日,謗讟盈耳,遂至身後蒙不白之汙。朕今親閱舊牘,欽察舊事,張居正公所施政令,皆有益於社稷,豈容讒言汙蔽?今特赦其冤,昭告天地,複其官爵,廟堂有光。尚祈在天之靈,俯佑斯國。欽此。

又,朕惟官員考成,關係國是,前考成法拘泥死板,亦或流於文牘,不能儘知吏治之良窳。今特頒布《大明官員考核製度》,期以公正平允,勵精圖治,昭示天下,鹹使百官知所勉力。其製如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遼東重地,危急在旦夕。朕惟遼事倚賴良將乾吏,特擢兵部左侍郎熊廷弼為遼東經略,總理軍政,賜尚方寶劍,許便宜行事。前遼東巡撫周應春,曆守險要,撫恤士民,功勞卓著,特旨奪情,晉兵部左侍郎,專理遼東民政後勤。遇戰守分歧,則“經略主決,巡撫協辦”,期以協同一致,克靖邊疆。

右僉都禦史袁可立,曆有乾績,今升右都禦史兼登萊巡撫,統籌遼東後勤,悉心調度,務資邊防。原薊鎮東路副總兵沈有容,升任登萊總兵,整頓水師,緝查海上走私,毋容疏漏。”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意念忠賢,益圖治平。茲補朝堂空闕,命首輔方從哲加文華殿大學士,李邦華入閣加武英殿大學士,另以周嘉謨進閣加東閣大學士,三閣並立,以拱中樞。又擢原太仆寺卿畢自嚴為戶部尚書,李長庚為戶部左侍郎”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惟邦治有道,必先上下相通,京官曆練地方,實可廣見聞而通民瘼。自古廟堂之臣,久居案牘,未嘗踐履田野,雖謀國計而不諳民情,非治國之長策也。今特製《大明京官外放曆練條例》,以昭示天下,庶幾上下齊心,政令暢達。”

隨著一道道聖旨的頒布,一潭死水的大明朝堂瞬間燃起來了。

《新考成法》、皇帝的一係列人事任命、《大明京官外放曆練條例》,這三件事任何一件放在什麼時候能讓朝廷震上三震,更不要說,三管齊下了。

一時之間,朝堂上涇渭分明。對於畢自嚴、李長庚、洪承疇、楊應聘、王之寀、張鶴鳴等一乾新晉官員,不是在苦寒邊塞滾過泥,就是在繁劇州縣耗過心血,多年鬱鬱不得誌,如今竟得天子拔於微末。隻覺得一股壓抑已久的熱血直衝天靈蓋,人人眼中精光四射,隻覺得陛下聖明!

而另一側,則是一片愁雲慘霧。那些往日裡靠攀附鑽營、吟風弄月混跡官場的蠹蟲們,此刻臉色煞白如紙,額頭冷汗涔涔而下,他們已經習慣了高談闊論,要真讓他們做些什麼,他們又無計可施!

至於昔日叱吒風雲、舌綻蓮花的東林黨人?更是被這股風暴席卷得七零八落。偌大朝堂,放眼望去,除了楊漣、趙南星等寥寥幾人,竟再無他們的立足之地!

《新考成法》像一把冰冷的尺子,橫亙在所有人麵前:晉升?看功績!隻看功績!陛下這態度已經很明顯了:他喜歡的是能犁出荒地、能剿滅流寇、能填滿國庫的實乾之臣!

而以前那種靠著慷慨激昂指點江山、靠“罵皇帝”搏直名的清談之輩?嗬,彆說晉升無望,再嘰嘰歪歪,一個“誹謗新政”、“擾亂國事”的大帽子扣下來,等著抄家下詔獄吧!東林?已經成了昨日黃花!

當然也有一些翰林學士們,和年輕的新晉進士們暗暗琢磨,申請外調一方,想要做出些政績來。要知道萬曆皇帝期間雖然沒怎麼任命官員,但是往屆的科舉可是正常舉行的,這些人數目可不少,一直等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看到授官的曙光,自然是踴躍報名。

一時之間,沒等那些個熬資曆的“老部堂”們組織上奏反對,無數翰林、有能力的人申請外調。

“什麼?反對外調?你要抗旨不尊?拿下,著錦衣衛核查有無罪責,輕則罷官,重則抄家入獄”

“什麼?能不能把你從陝西調到江蘇?不可能,你不去有的是人去,再囉嗦就隻能去雲南,貴州任職了”

內閣值房裡,方從哲捏著一份通政司彙總的奏章目錄,指尖竟有些微顫。他抬頭看向李邦華和周嘉謨,三人眼中皆是難以置信的驚濤駭浪。

他們預想中的驚濤駭浪呢?

預想中的群臣洶洶、死諫跪宮、甚或士林清議沸反盈天呢?

沒有!通通沒有!

“這…這怎麼會……”周嘉謨撚著胡須,失聲低語,眼前的景象徹底顛覆了他數十年宦海沉浮的經驗。奏章如雪花般飛入通政司,但那並非預想中萬箭齊發的彈劾,而是——

密密麻麻,幾乎淹沒了其他所有聲音的,全是請纓外放的奏折!

《翰林院編修某某請調任河南某府通判疏》、《都察院見習禦史某某自請赴兩淮鹽場效命折》、《禮部主客司主事某某乞往陝西邊陲曆練稟》……內容雖五花八門,核心卻驚人一致:懇請陛下按《外放曆練條例》,派臣往地方實務!

偶爾夾雜其間的幾封言辭激烈的《論新法苛酷有違祖製疏》、《請陛下收回京官外放成命折》,剛冒個尖,瞬間就被這請調浪潮狠狠拍下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內閣的三人震驚的發現,他們想像中的朝堂上下都反對的局麵沒有發生,偶爾有一些反對的聲音,但是馬上就被上奏申請外調的奏折給埋沒了,一時之間,好像有一股無形卻沛然莫禦的大勢,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席卷朝堂,替朱由校攪碎了所有抵抗者,大明的朝堂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重組和新生。

“瘋了…都瘋了嗎?”李邦華喃喃道,卻難掩眼底的一絲被震撼點燃的激悅。他拿起幾份請調疏細看,那字裡行間並非完全的無畏,卻也飽含著一種被壓抑太久後終於看到一絲向上縫隙的搏命渴望,“不,不是瘋了…”

方從哲長長吐出一口氣,眼中精光閃爍,終於窺見其中關竅:

“其一,朝廷懸缺待補多年,實乃百年罕見!多少進士釋褐後淹留選館、觀政司務動輒年甚至十餘年,空耗才情,望穿秋水!《外放條例》一出,等於是陛下開了無數‘實缺’大門!翰林清貴?眼下能先去富庶江南當個六品通判、撈個考績,都是通天捷徑!他們焉能不趨之若鶩?”

他拿起一份筆跡略顯蒼勁的奏折:

“其二,看這封,那個一個被壓了十五年的都水司老主事,精於河工,卻因不善鑽營一直屈居下僚。此番陛下點名洪承疇、孫傳庭這等地方能吏入中樞、掌大權,何嘗不是一道照亮所有在泥濘地方掙紮的乾吏的曙光?他們被‘清流’們壓製得太久太深了!如今《新考成法》唯‘實績’論英雄,這就是他們的翻身仗!”

周嘉謨接話,語氣沉重又帶著一絲殘酷的快意:

“其三,陛下之前借著楊、左舊案及貪腐風波的雷霆手段,殺的殺、抄的抄、流放的流放、冷落的冷落…,剩下的這些,有幾個不是噤若寒蟬?敢於直接對陛下新政亮爪子的硬骨頭,十去七八了!威懾之下,誰敢真正螳臂當車?”

李邦華高興的猛地一拍桌麵:“正是此理!缺額需補、實才求用、異聲緘默!陛下這三策聯動,環環相扣,竟將萬曆年積淤數十年的官場死結,一舉捅開了!這股‘求外放、謀實績’的潮湧已成燎原之火,豈是區區口舌可滅?”

“哈哈哈哈!當真是撥雲見日!”

內閣值房的雕花窗欞間,忽地漏出一聲暢快淋漓的長笑。

那笑聲初時含著幾分壓抑的震顫,如破冰的春溪,繼而陡然揚起,震得簷下銅鈴嗡嗡作響——就像是積年沉屙終於得見天光的解脫,是霜雪壓枝的老梅乍逢春風的狂喜,更是目睹大廈將傾之際忽現擎天巨柱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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