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敏瞳孔縮成針尖!他甚至能看清對麵騎士麵甲縫隙中那毫無感情的冰冷目光。
“放箭!放箭——!!”阿敏目眥欲裂,聲音嘶啞劈裂!
“嗡——!”
一片雜亂的弓弦震響!鑲藍旗弓手倉促射出的箭矢如飛蝗般撲向鋼鐵洪流!
叮叮當當……噗噗噗……
箭雨落下,撞擊聲如同冰雹砸在鐵屋頂,預想中的人仰馬翻?
沒有!
絕大部分箭矢撞在厚重的鱗甲、劄甲上,擦出幾點火星便無力滑落。、
射中馬鎧者同樣徒勞,隻有極少數刁鑽的箭矢,僥幸射入麵甲縫隙或馬鎧接縫,造成零星騎兵身形微晃,但衝鋒的勢頭絲毫未減!
“不……不可能……”鑲藍旗的弓手和軍官們徹底呆滯,引以為傲的重箭竟如蚊蠅叮咬。
那甲胄……這些明軍……是披著人皮的鋼鐵怪物嗎?
絕望如同瘟疫般在陣中瘋狂蔓延!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線,在這一輪徒勞的箭雨後,徹底崩塌!
“貝勒爺!快讓披甲兵,頂上去——!”一名甲喇章京發出絕望的嘶吼,試圖組織最精銳的雙甲重步兵用人命去填!
但,太晚了!
那道鋼鐵洪流,在硬抗箭雨幾乎無損後,已飆至眼前!
五十步!二十步!
轟——!!!
如同天崩地裂,像滾燙的鐵塊遇到了薄冰!
賀世賢親率的兩千重甲鋒矢,以摧枯拉朽、無可匹敵的蠻橫姿態,狠狠地撞進了那道單薄歪斜的鑲藍旗後衛防線!
哢嚓!噗嗤!啊——!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聲!血肉被撕裂的悶響!瀕死的慘嚎!鋼鐵撞擊的爆鳴!在這一刻混合成地獄的樂章!
拒馬槍如同朽木般被沉重的馬槊掃飛、撞斷!披著雙甲、素以勇力著稱的女真重步兵,此刻如同狂風中的草人!
有人被鋒利的槊尖輕易貫穿,整個人被巨大的慣性挑飛半空!
有人被重甲戰馬連人帶兵器狠狠撞倒,沉重的馬蹄隨即無情地從其身上踐踏而過!
在衝擊的最核心處,數名士兵甚至被頂得離地飛起,身體在半空中便已扭曲變形,骨斷筋折!
在這一刻,個人的勇武、平素的悍勇,在鋼鐵與血肉的絕對碰撞中,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如同投入熔爐的雪花,瞬間消融殆儘。
無論多麼驍勇的戰士,在那排山倒海的鋼鐵洪流麵前,都隻是微不足道的塵埃。
那單薄的防線,如同一張薄紙,瞬間被洞穿、徹底撕裂!
鋼鐵與血肉組成的毀滅浪潮,毫無遲滯地撞入了鑲藍旗混亂的中軍,所過之處,人仰馬翻,一片狼藉,留下一條由殘肢斷臂和破碎兵器鋪就的道路!
“殺——!”直到此刻,賀世賢那壓抑許久、充滿血腥煞氣的怒吼才如同驚雷般炸響!
如同打開了地獄的閘門,緊隨其後的兩千鐵騎,這沉默的殺戮機器終於爆發出震天動地的咆哮!
“殺——!”
然後是第二波、第三波
左右兩翼,何靖川與元威所部的三千重甲鐵騎,如同兩柄致命的鋼鉗,也從側翼狠狠地切入了被正麵的恐怖衝擊撕開、搖搖欲墜的鑲藍旗側後!
潰敗!一麵倒的屠殺!開始了!
阿敏眼睜睜看著自己後陣的精銳如同陽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那死亡的鋼鐵浪頭正以碾碎一切的氣勢,向他立足的中軍帥旗狂湧而來!
恐懼瞬間被瘋狂的憤怒和絕望取代!鑲藍旗,難道今日真要葬送於此?
他一把揪過身旁一名心腹章京的甲胄,聲音因絕望而嘶啞:
“你!帶幾個人,從側翼衝出去。無論如何,一定要把這消息帶給大汗,告訴大汗……明軍有鐵騎!無敵的鐵騎!”
那章京臉色慘白,剛想說什麼,阿敏已猛地將他推開,一把拔出腰間的厚背重刀,發出了困獸瀕死般的咆哮:
“親兵!巴牙喇!隨我殺——!!”
他知道,生路已絕,唯有用自己這條命,用鑲藍旗最後一點骨血,去遲滯那鋼鐵洪流片刻,為那渺茫的報信者爭取一線生機!他要用最體麵的戰死,為鑲藍旗留下最後的尊嚴!
章京眼神驚懼,咬了咬牙,猛地一夾馬腹,帶著幾名親信,頭也不回地向著戰場的邊緣亡命衝去。
片刻之後,震天的廝殺聲、瀕死的慘嚎聲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寒風卷過殘破旌旗的獵獵聲響,以及傷者痛苦的低吟。
屍骸枕藉,鋪滿了這片不久前還被鑲藍旗大軍占據的雪原,破碎的鎧甲、斷裂的兵器浸在深褐色的血泊中,宣告著一支強軍的覆滅。
戰場中心,殘破的帥旗旁,賀世賢一腳踏在鑲藍旗那麵倒伏的巨大藍色鑲白邊龍紋旗上,手中厚背斬馬刀斜指地麵,濃稠的鮮血沿著刀鋒緩緩滑落。
他眼前,是被無數重甲鐵蹄踏成一片模糊血肉的阿敏屍體——這位努爾哈赤的侄子,鑲藍旗的旗主貝勒,終究沒能用他的死亡為鑲藍旗挽回所謂的尊嚴。
“哼!”賀世賢眼中毫無憐憫,隻有一股冰冷的殺戮餘韻。他俯下身,手中斬馬刀熟練地一挑一劃。
哢嚓!
一顆須發戟張、怒目圓睜、凝固著恐懼與瘋狂的頭顱被輕鬆割下,賀世賢拎起阿敏的首級,那粘稠的血液尚溫熱,滴滴答答地落在雪地上,觸目驚心。
他隨手扯過阿敏旗幡上還算乾淨的一塊布,將這價值連城的“軍功”囫圇一裹,係在自己馬鞍一側的掛鉤上。
此刻,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快,快與經略大人彙合!渾河戰場才是決勝之處!
朱萬良已然率領守軍打開了堡門,精銳步卒與部分騎兵湧出,開始迅速、高效地清理還在零星抵抗或亡命奔逃的鑲藍旗潰兵。
同時收攏散落的旗幟、兵器和鎧甲,尤其是從屍堆和馬屍中搜尋還能使用的戰馬——這是寶貴的資源,更是賀世賢下一步行動的關鍵。
“賀總兵!”朱萬良策馬衝近,一眼便看到了賀世賢馬鞍旁滴血的頭顱包袱,眼中瞬間爆發出激動的光芒,但隨即被更深的敬畏取代。
他親眼目睹了這支重甲鐵騎如同天罰般碾碎鑲藍旗的全過程,那力量讓他心潮澎湃之餘也感到一絲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