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騎著自行車從燕大來到《人民文藝》編輯部,恍惚間有一種進城的感覺。出了燕大,路兩邊都是農田,附近公社的社員們正忙著收紅薯。大隊長和支書們,在田裡麵指揮社員搶收,遇見偷懶的,直接破口大罵。
幾十年的時間,燕大附近的農田可就變成了高樓大廈。
朝內大街166號是一座臨街的長方形灰色大樓,大樓一共五層,臨街的門窗緊緊關閉,有一種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感覺。
一樓的大門上掛著《人民文藝》的白底黑字的招牌,大門和大樓是一體的,從門口往裡麵看裡麵黑洞洞的,光線很暗。
走進去後,兩邊的走廊上貼著各種各樣的大字報,綠色和白色的都有,也有一些最新發表的文章節抄。
大部分是《傷痕文學》的作品,在最裡麵的位置看到了《驢得水》的,隻不過因為時間長,風已經把紙邊給吹起來了,破爛的樣子堅持不了多久。
黑暗中閃出一個人影,是個男同誌,身材消瘦,頭發很長,不過往後梳,顯得臉很大。打量了一眼劉一民後,疑惑地問道:“我怎麼沒有見過你?”
“我第一次來!”劉一民覺得這人很眼熟。
“第一次?投搞的?”
見劉一民點了點頭,男人啪的一巴掌拍在了劉一民的肩膀上,說道:“彆緊張,我叫馮繼才,借調到《人民文藝》改稿子的。”
謔!老馮啊,難怪看上去有點眼熟。不過你從什麼地方,看出來我緊張了?
“第一次來沒關係,《人民文藝》歡迎你,隻要有寫作夢想,咱們誰都了不起。你是來投稿還是改稿的?看你的樣子沒帶行李,應該是來投稿的吧!
我告訴你,第一次投稿彆抱太大的希望,當然能改的話編輯會讓你改,說不定以後咱們就住一塊了。”
馮繼才從77年開始來到《人民文藝》,一直到了79年才離開,在朝內大街166號,呆了兩年時間,改了兩年的稿子。
來新人是他們最高興的事情,在這裡時間長了,總是看著那幾副麵孔,日子著實有點平淡。
“我來找編輯,可能不需要改。”上一次有問題的地方崔道逸指出來了,其餘的問題兩人也達成了一致。
“瞧!年輕人吧,就是年輕!哪有不用改的稿子,我以前也是這樣認為的。在這裡有一句話,好作品不是寫出來的,是編輯改出來的。何況來這裡改稿子還有補貼,不改白不改,就是要是最終不過的話,隻能卷鋪蓋走人了。”
馮繼才摟著劉一民的肩膀,一副過來人的樣子。
走到三樓,馮繼才笑著說道:“瞧,往裡麵走,分為南組和北組,燕京是北組,直接進去就行。我們改稿的在四樓,希望咱們還能在四樓見麵。”
“謝謝了!”
“不用客氣,小同誌,我說了,第一次來沒關係,有寫作夢想誰都了不起。”
馮繼才說完,頭也不回地朝著四樓走去。
編輯部的門沒有關,劉一民禮貌性地敲了敲門後直接走了進去。《人民文藝》編輯部比《詩刊》更加的逼仄,七八張桌子靠在牆邊,也是一摞摞的稿子。
頭頂電線裸露在牆皮外麵,中間掛著一個白熾燈,看著像要掉下來的樣子。
剛一進去,幾個編輯抬頭從不同的方向望著他,接著又各自對視了一眼,似乎在確認是誰的作者。
“我找崔道逸編輯,我叫劉一民。”
聲音剛落,崔道逸立馬從一摞信封裡麵抬起頭,剛開始眼睛還有點迷茫,遲鈍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
驚喜地說道:“一民啊,你來了!”
“師兄,給你交稿子!”劉一民從挎包裡麵把稿子給拿了出來遞給崔道逸。
“你不來我都準備去找你了!你等會,我看一看!”
崔道逸給劉一民找了一個凳子,旁邊立馬有其他編輯給他倒上了茶遞給了他:“劉一民同誌?果然年輕,我叫謝明情,來喝水。”
“謝謝!”
“不客氣,應該是我們謝謝你。”
崔道逸快速地將稿子看完後說道:“老薛去世後,小八在老薛的墳頭旁邊搭窩陪伴,如此忠誠,真叫人淚目!”
“我們也來看看!”其餘的幾個編輯高興地圍了過來。
“師兄,有需要改的地方嗎?”
“怎麼?你很著急?”崔道逸問道。
“我想去作協招待所一趟,有點事情!”劉一民說道。
“那你去吧,我看了沒什麼改的地方,距離下次發表還有時間,如果有事情我再去燕大找你。可惜,主編老張一直想見你,可惜他今天去文化部了。”
崔道逸惋惜地搖了搖頭。
“我就在燕京,遲早有機會,我仰慕張廣年先生很久了,《黃河大合唱》從小唱到大!”
“就你會說話,趕緊去吧!”
等劉一民走到門口,崔道逸喊了一句,衝他做了一個“七”的手勢,張嘴說道:“我替你爭取。”
緊接著就聽到劉一民噔噔噔的下樓聲,崔道逸舉起茶杯吹了吹熱氣,慢悠悠地說道:“我這師弟,瞧他急的!”
馮繼才在四樓一直沒有等到劉一民,以為劉一民沒過稿,要不然肯定也會被安排到四樓住宿和改稿,還好自己沒問叫什麼名字!
第二天來到編輯部讓編輯看稿子,還是沒忍住問,編輯笑著告訴他,那個年輕人不用改稿子。
“那是劉一民!”
劉一民靜悄悄的來到招待所,老馬晚上燒鍋爐,白天沒事就在鍋爐房裡打盹,不過冬天要來了,招待所讓他自己製作點煤球,可能以後要用。
“小同誌,是你啊!”老馬正在用模具打好煤球,接著將煤球放到空地上晾曬。
“老馬同誌,我來幫你!”
“彆,彆臟了你的手,你的手是用來寫東西的,你找我是還想聽一聽我以前的事情?”
“對,想聽您講一講!”
“行,我給你講。等你寫好了,讓我也看看。我不識字兒,就讓彆人給我念。這一輩子能成為書上的人兒,死了也值了。”
劉一民在旁邊幫著和煤,老馬一邊講一邊乾活,什麼都不耽誤。
《詩刊》編輯部,有編輯對著正在審稿的鄒獲凡說道:“老鄒,我怎麼感覺看到劉一民了?”
“在哪兒?”
“跟老馬在乾活,看著像又不像,一民怎麼會跟老馬混一塊?”
鄒獲凡快速地鋼筆蓋好掛在中上裝的胸口,麻利地起身:“沒錯,就是這小子,我得趕緊去,可彆讓他給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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