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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人無再少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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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典禮冗長而充滿儀式感。

薑雲坐在後排稍偏的角落裡,琉璃藍道袍在滿場現代服飾中顯得格外紮眼,又似乎被某種無形的氣場隔開。

他隻是靜靜坐著,目光掃過台上台下,偶爾看向身側。

陸楚然換上了精心準備的禮服裙,坐在前排的畢業生中,挺直的背影在一眾興奮喧囂的同學間頗有些格格不入的專注感。

宋無忌則全程微微蹙著眉,指節在膝蓋上無意識地輕輕敲打著節奏,識海深處的三昧真火印記仍在不甘寂寞地牽引著他的精神力,與殘存的七星罡步的運轉軌跡做著看不見的角力。

典禮落幕,喧囂的人群湧向各處。陸楚然剛擠出,就被一個身著昂貴定製學士服、身姿挺拔、笑容陽光又帶著不加掩飾優越感的年輕人攔住去路——正是經管學院的風雲人物、陳家醫藥集團的少董,陳子博。

“楚楚!恭喜畢業!”陳子博笑容爽朗,聲音洪亮到足以吸引附近大片目光,“今天這麼大的日子,食堂怎麼行?我包下了‘知味軒’的‘清雅閣’大院!請了咱們整個經管學院這一屆的尖子!畢業狂歡宴!我爸說了,為優秀學子慶賀是應該的!”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陸楚然,又順勢掃過她身後的薑雲與宋無忌,笑容更盛:“這兩位想必是楚然的朋友?今天人多熱鬨,一起來吧!都是臨淵才俊,認識認識也好!那邊菜品可都是‘知味軒’的鎮店之寶,在外麵想訂都訂不到!”

他故意提高了“鎮店之寶”的音量,引來周圍同學一陣羨慕的低呼。

說話間,他已熱情地招呼著周圍熟悉的同學,同時巧妙地半推著陸楚然,以及有些無措的宋無忌往前走,又對薑雲做出極其紳士的邀請手勢:“這位道兄?請!請!今天我做東,大家彆客氣!”

薑雲看了一眼被陳子博半推半請裹進更大群同學中的陸楚然,麵色平淡地點點頭,邁步跟上。

‘知味軒’的‘清雅閣’是一座由水榭亭台環繞的半開放式雅院,此刻燈火輝煌,觥籌交錯。

足足擺了六張大圓桌!陳子博無疑是全場中心,他遊走於各桌之間,談笑風生,彰顯著主人的豪闊與影響力。

薑雲和宋無忌被引至陸楚然所在的主桌,桌上菜肴精美,但分量精致如藝術品。

席間陳子博妙語連珠,不時談論家族在醫藥界的影響力,以及‘知味軒’背景如何深厚,目光不時瞟向陸楚然。

陸楚然坐在薑雲身邊,努力保持禮貌微笑,但眉宇間帶著一絲無可奈何的倦意和對這種浮誇的不適。

酒過三巡,氣氛愈加熱烈。

陸楚然推脫不過幾波同學的輪番敬酒——為畢業、為青春、為友誼,幾杯陳年花雕下肚,臉上早已染上酡紅,眼眸也帶上了迷蒙水汽。

宋無忌專注於一碗雪蓮燕盞羹,琢磨著其中溫和的水木之氣是否能與掌心的三昧真火達成某種奇妙平衡,對席間喧鬨置若罔聞。

薑雲則安靜用膳,琉璃藍袖口挽起,腕上的電子腕表低調記錄,姿態一如平常。

就在這時,院外走廊傳來一陣略顯嘈雜的腳步聲和恭敬的引路聲:

“……金總這邊放心,貴集團的設備質檢認證包在我身上!絕對讓流程走快走穩!”

“有王董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合作愉快。”

腳步聲靠近,屏風被兩個侍者緩緩移開些許。

門外走廊上,剛結束應酬的兩個人正往出口方向走去。

一邊是穿著訂製條紋西服、身材微胖、氣質儒雅精明的陳子博父親陳瑞成。

另一邊則是一個穿著剪裁無比合身的啞光黑色絲絨立領西裝、戴著金絲眼鏡、氣質卓然如淵的青年男子。

正是金瀾。

陳瑞成姿態放得極低,陪著笑側身,親自為金瀾虛引著路。

就在兩人與“攬月軒”隔欄相望的刹那,金瀾那如同精密探測儀般的目光一掃而過,瞬間便捕捉到了屏風後主位上那道穿著琉璃藍道袍的身影!

金瀾的腳步猛地一頓!

他那慣常帶著恰到好處距離感的優雅微笑瞬間冰消瓦解,金絲眼鏡後的銳利眼神驟然迸射出極其明亮甚至帶著一絲驚喜的光!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他立刻轉身,繞開前方引路的侍者,快步穿過間隔的雕花隔斷,朝著薑雲他們這桌走來!

“顧問!”隔著幾步遠,金瀾清朗而帶著真摯熱切的聲音就響起,“真是意外之喜!”

他走到薑雲身側,非常自然地向陳瑞成做了個介紹的手勢,態度竟帶著幾分彙報的意味:“陳董,給您引薦一下。這位是我們集團至關重要的戰略合作夥伴,玄律司薑顧問。”

陳瑞成何等人物?早已注意到金瀾的驟變和那聲清晰無比的“顧問”。

他瞳孔一縮,臉上那滴水不漏的商務笑容幾乎瞬間切換成了最真誠的敬佩和……忌憚!他立刻上前一步,微微欠身:“哎呀!久仰久仰!原來是薑顧問!犬子無知,能得薑顧問屈尊下顧寒舍這小店,實在是蓬蓽生輝!”

他完全無視了自己兒子此刻已經僵硬如石雕的表情。

陳子博端著酒杯的手停在半空,徹底傻了。

眼前的金總,是他父親平日裡都小心翼翼奉為上賓、連集團最高級彆合作都要仰仗其家族影響力和神秘資源的絕對巨頭!這樣的人物,竟然對這個穿著古怪道袍的男人如此……近乎諂媚?!

“顧問若喜歡這裡的菜,隨時吩咐就是。陳董,貴店的‘雪蓮燕盞羹’不錯,最是溫潤滋養,給顧問上一份如何?”金瀾含笑對薑雲說道,目光又溫和地掃過宋無忌和明顯有些醉意朦朧、臉頰酡紅的陸楚然。

“當然!立刻!馬上!”陳瑞成毫不猶豫,親自按了桌下的喚人鈴,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接下來的時間,陳子博如同一個擺設。

陳瑞成極其嫻熟且熱情地扮演著主人的角色,舉杯敬薑雲,感謝其對犬子的“提攜”,言語間充滿暗示意味。

金瀾則談笑風生地分享了些業內的消息,言辭恭謹又分寸極佳。

氣氛一時間熱烈融洽,卻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恭敬。

薑雲平靜應對,偶爾點頭。

陸楚然揉著發暈的額頭,強打精神陪坐著,花雕的後勁讓她眼神都有些迷離了,看著金瀾和陳瑞成對薑雲的恭敬,隻覺得那個安靜坐在主位上的琉璃藍身影越來越……閃閃發光?

宋無忌埋頭對付新上來的雪蓮燕盞羹,心思全在那碗羹裡蘊含的微弱但精純的水木氣息上,琢磨著能否模擬來調理三昧真火的躁意。

晚宴尾聲。

趁著陸楚然去洗手間短暫的間隙,一直沉默的陳子博被父親陳瑞成用眼神逼到了僻靜的假山後。

“爸!那個姓薑的到底……”

“啪!”一記並不響但極為用力的耳光抽在陳子博臉上!陳瑞成儒雅儘消,眼神銳利如刀,壓低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寒意和警告:“蠢貨!你給我聽清楚了!那個金總,捏死我們家就跟捏死螞蟻一樣簡單!他剛才的態度你看不出來?!他對那位薑顧問的恭敬程度!你自己用你那雙被驢踢了的眼睛好好想想!”

陳子博捂著臉,又驚又怒又怕。

陳瑞成深吸一口氣,語氣森然:“你追楚楚沒錯,爸支持!但要是再讓我知道你在薑顧問麵前有半點不敬,或者不知天高地厚地攪和進去……就給我滾去南美管最偏遠的礦石場!彆再碰家裡一分錢!人外有人……不,是山外有山!有些人,是你能仰望都望不到山腳的存在!懂了嗎?!”

走出包廂,夏夜微涼的風吹散了暖房裡的濁氣。

月色和霓虹在城市上空交織。

晚宴終於結束。

夜風帶著沁涼吹散院內的悶熱。陸楚然酒意深濃,腳步虛浮如踏雲霧。閨蜜攙扶著也力不從心,踉蹌間——

“當心!”

一道穩如山嶽的力量已從旁托住她的臂彎。

是薑雲。

陸楚然大半身子頓時倚靠在他身側。

薑雲扶著楚然跟宋無忌兩個一起陪著楚然,在路邊等王秘書的到來,陳子博此時當然不敢再來打擾薑雲。

濃鬱的花雕酒香混合著她發梢清幽的梔子氣息,絲絲縷縷縈繞鼻尖。

“薑……雲……”她仰起酡紅如醉霞的臉,迷蒙的眼努力聚焦,聲音軟糯粘稠:“頭…好暈…世界在晃……那些燈…好亮…都在笑…” 身體因醉酒帶來的燥熱不安地扭動著,手臂下意識環緊了薑雲結實的胳膊,額頭抵在他肩窩處,滾燙的呼吸帶著濃重酒氣噴在他頸側。她仿佛找到了唯一的依靠,近乎夢囈地低語:“……就你…穩……像座山……真好……” 話音未落,身體一軟,沉重的醉意和一種奇異的安心感徹底征服了她,閉眼昏睡過去。隻是那緊握著薑雲衣袖的手指,依舊帶著一絲執拗的力道。

就在這時——

吱——嘎!!!!!

刺耳欲裂的巨大摩擦聲如同地獄的嘶吼,猛地撕裂了夜晚馬路的安靜!隨即是引擎失控的瘋狂咆哮!

一輛巨大的重型廂式卡車如同脫韁的鋼鐵巨獸,在路口失控打滑!龐大的車身扭曲著,裹挾著數十噸的恐怖衝勢,朝著“知味軒”外門廊下薑雲他們站立的方向狠狠碾壓過來!速度極快!避無可避!

廊下等待的賓客、侍者瞬間爆發出驚恐的尖叫!

一直醉得如同沒有骨頭的陸楚然,仿佛被這極致的危險瞬間刺穿了酒意屏障!

她緊抓著薑雲衣袖的手指猛地收緊!身體並未離開倚靠,但那環在腰間的“纏雲赤蛟練”驟然爆發出奪目的赤紅光芒!

“嗡——!”

一聲低沉如蛟龍低吟的震蕩憑空響徹!

就在那排山倒海的鋼鐵巨獸即將吞沒門廊的刹那——

那道纏繞在陸楚然腰間的赤紅蛟綾驟然暴長!

如同有了生命的地底岩漿,瞬間化作一條數十丈長的赤色匹練,帶著焚煉萬物的溫潤又霸道的熱浪,如同巨蟒纏身般,精準、輕柔、又無可匹敵地卷住了失控卡車的前車部位!

沒有劇烈的撞擊!沒有駭人的金屬撕裂聲!

隻有一種宏大而溫柔的束縛力量!

那赤綾纏繞的瞬間,瘋狂翻滾突進的卡車仿佛被投入了一團無形的琥珀凝脂之中,所有的狂暴動能被無聲消弭吸收!

沉重的車身微微一沉,如同陷入厚厚雲層,被一股無比柔和又強韌至極的托舉之力穩穩接住,然後被赤綾輕柔無比地、如同放下一片羽毛般,橫移數米,輕輕“放”在了旁邊空曠的停車場上!

轟……!

卡車巨大的車輪平穩落地,激起一片塵土,引擎最後不甘地嘶吼了兩聲,徹底熄火,不再動彈。

一片死寂。

所有人瞠目結舌,看著那如同變魔術般的場景,大腦一片空白。

赤光一閃,赤蛟綾瞬間縮回,輕柔地盤繞在陸楚然腰畔,赤色流光如水波流轉,仿佛剛才那驚世駭俗、翻山倒海的力量隻是幻覺。

陸楚然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臉色瞬間褪去所有血色,變得如同宣紙。

眉心緊蹙,仿佛承受了難以想象的負荷。

她悶哼一聲,一口滾燙的鮮血毫無征兆地湧上喉頭!

“噗——!”

殷紅的血花點點濺落在薑雲琉璃藍的袍袖上,如同雪地綻開的紅梅,刺目驚心!

隨即,她抓著薑雲衣袖的手徹底脫力軟下,身體一歪,徹底陷入深度昏迷!

“楚然!”

“然然!”

驚恐的呼喊同時從兩個方向響起!

一道沉穩矯健的身影幾乎是瞬移般衝到近前!

陸正廷!

他不知何時已經下車趕到門外,此刻臉上哪裡還有半分高位者的從容,隻剩下毫無掩飾的驚駭與震痛!

一把接過昏迷不醒、口角染血的女兒。

入手處滾燙又冰涼。他看著女兒慘白如紙的臉和袖口上刺目的血跡,饒是以他封疆大吏的定力,心也如同被巨錘砸中,猛地一抽!

他猛地抬起頭,銳利的目光帶著詢問望向薑雲!

並非遷怒,而是探尋!

探尋剛才那顛覆常理、救下所有人的力量,探尋這力量是否代價巨大!

薑雲迎上陸正廷驚疑不定的目光,輕輕搖頭,示意暫無性命之憂,但眼神凝重無比。

他目光掃過陸楚然腰間的赤綾——此刻它光華內斂,如同凡物。

哪吒送出的這法寶……消耗的是使用者的本命精神之力,看來楚然要好好鍛煉,彆輕易動用纏雲赤蛟練了,剛才楚然為了救人,強行透支了!

不過還彆說,剛才那一手卸力真漂亮啊薑雲摸了摸鼻子想到。

剛才那種情況,你讓薑雲把卡車切開幾片,或者用雷訣炸成炸都沒問題,但是像現在舉重若輕地完美處理,他還真做不到

陸正廷的眼神瞬間變得極其複雜。

擔憂、震撼、後怕、還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明悟。

他緩緩低下頭,看著懷中女兒失去意識卻依舊精致如畫的臉龐,看著那刺目的血痕和她腰間那條看似尋常的紅綾。

眼神變幻不定,最終化為一聲極其壓抑、帶著無儘感慨與懊悔的長長歎息:

“……嗬……嗬嗬……” 竟是帶著一絲苦澀的自嘲笑了出來。

“若當年……”

他的聲音極低,仿佛自言自語,卻清晰地傳入近在咫尺的薑雲耳中:

“……若當年……我非要從政……也入了玄律一道……她媽媽……是不是就……能避過那……” 尾音哽咽,最後兩個字終究未能吐出,化作沉重的呼吸。

那場悲劇的輪廓,在剛才女兒奮力揮出赤綾的驚鴻一瞥中,被殘忍地重新勾勒,帶著另一種無法挽回的刻痕。

這一聲歎息,仿佛抽走了他積壓多年的某些沉重東西。

片刻的死寂。

陸正廷再次抬起頭時,眼神已歸於平寂,但深處那層對女兒道路的固執憂懼與否定,如同被剛才那赤色光華與鮮血徹底驅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的、帶著血色的……明悟與決斷。

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他抱著女兒,邁開沉穩而略顯沉重的步伐走向等候在一旁的車子。王秘書早已打開車門。

臨上車前,陸正廷腳步頓住。

他沒有回頭,隻是沉聲丟下一句話,既是宣告,也是對身旁抱著女兒的薑雲所說:

“照顧好她!所有資源……全力支持她考入玄律司!”

語氣斬釘截鐵,再無半分猶豫與遲疑。

關上車門前,陸正廷的目光最後深深看了一眼薑雲肩上那片被淚痕和血跡染汙的琉璃藍袍袖,眼神複雜至極——那裡沾染的是女兒的淚水、恐懼、乃至此刻的血。

他深深吸了口氣,又像是想說什麼,最終隻是無比鄭重地朝薑雲伸出了手。

薑雲抬手與之相握。陸正廷的手掌寬厚有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握得很緊。

“辛苦了,薑顧問。一切……拜托了。” 這一聲“辛苦”,包含了千言萬語。

他不再猶豫,抱著女兒坐進車內,關上車門。

黑色轎車平穩啟動,彙入車流。

薑雲站在原地。

夜風拂過,掀起琉璃藍袍角。

臂彎處,似乎還殘留著一點酒氣和難以言喻的柔軟觸感。

那句斷斷續續的醉語如同浮塵過耳。

他靜默地望著那遠去的尾燈紅光。

夜風中,一縷極淡的梔子花香,悄悄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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