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熬鷹戰術(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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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變稀疏了,雷鳴也放緩腳步。

夏天的雷暴雨原就是來得快去得也快,時間已所剩無幾。

鐘靈秀沒有錯失良機,不再留手,能打多猛就打多猛,以傷換傷也要在他身上留下幾道口子。她猶且如此,令狐衝更不惜力,一副豁出去的打法。

寒風吹過,三人渾身濕透,皆身不由己地打個寒戰,招式全部走形。

田伯光收攏刀刃,不想再多糾纏。

說到底,他最在乎的是自己,沒必要和他們拚命,命沒了,爭口氣又有什麼意思,再者,他固然惱火他們二人,卻不是非殺他們不可。

令狐衝豪爽磊落,不屑暗箭傷人,這三天來,他不是沒有機會下手,卻始終沒有偷襲,小尼姑呢,幾次三番壞他好事,又愛胡說八道,自是叫他惱怒,可他生性愛色,她年少青春,姿容秀美,比起殺她,他更想捉住她戲弄她,看她羞憤欲死悔不當初的模樣。

這會兒雷雨未歇,雙方都受了傷,夜間寒風刺骨,若不能儘快尋到一處乾燥的地方烘乾衣物,指不定陰溝裡翻船。

他可不想死。

“你們不是我的對手。”田伯光道,“令狐衝,我敬你是條漢子,這次就放你們這對小鴛鴦一馬。下次再讓我遇見,就要連本帶利讓你們償還。”

他放完狠話就不再多言,上樹踏過樹蔭,毫不留戀地離場。

令狐衝立即激將:“田兄你好不要臉,打不過就跑?被人知道笑掉大牙。”

“嘿!”遠方的風傳來對方不假掩飾的嗤笑,“隻有你華山嶽老兒才顧忌什麼君子不君子,田伯光要臉,做什麼采花賊,哈哈哈哈。”

令狐衝最敬仰的人便是師父嶽不群,聞言氣得要死,想追卻牽動傷口,隻好暫且按下,跑過去攙扶鐘靈秀:“儀秀師妹可好?”

“受了點傷。”鐘靈秀遙遙望向遠處的紅光,輕輕吸口氣,飛快掏出懷中的藥丸,白雲熊膽丸吞掉,化開藥性,補氣養血,“你也吃一個。”

令狐衝沒和她客氣,自她掌中取過藥丸吞了。

鐘靈秀走回廢墟,扒拉出自己的包袱:“走。”

“去哪兒?”

“我來的時候發現一個樹洞。”她進破廟前就考慮過緊急預案,若情況不妙去哪裡躲藏,因此勘探過地形,知道不遠處有個樹洞,正好能坐進一個成人。

簡單辨認一會兒方向,鐘靈秀且走且停,一炷香後找到目標,暗鬆口氣:“還好沒被雷劈。”

“雨小了。”令狐衝道,“我去找點柴火。”

“你要分清主次。”鐘靈秀拉住他,遞給他一顆天香斷續膠,“先敷藥。”

她鑽進樹洞,拿出包袱裡的衣裳:“我要換件衣服,你到門口幫我守一下。”

令狐衝本來也想進來,聽得這話立馬掉頭,結果忘了在洞裡,額頭撞到樹乾,疼得他臉孔抽搐。他佯裝無事發生,走到門口背對。

鐘靈秀脫掉濕透的外衣,撚碎天香斷續膠敷在傷口,然後換上乾燥的衣裳。

“你進來吧。”她讓開位置。

“得罪了。”令狐衝凍得嘴唇發白,哆哆嗦嗦地鑽進樹洞。

鐘靈秀不多廢話,盤膝調息。

白雲熊膽丸已生效,丹田熱融融的生出真氣,將貼身的小衣烘乾。

寒意消散大半,她又打坐了會兒,恢複少量內力,見令狐衝渾身白霧蒸騰,麵色也回轉,便問:“你還行嗎?”

“不要緊。”令狐衝問,“接下來怎麼辦?”

“繼續追。”鐘靈秀斬釘截鐵道,“田伯光有三大優勢:武功、內力、經驗,但我們也有優勢。”

她看向令狐衝,豎起手指,“比如,我有白雲熊膽丸和天香斷續膠,他沒有。”

眾所周知,打架的時候藥瓶很重要。

血瓶越高級,恢複的氣血越多,磨都能磨死boss。

田伯光不缺錢,可上好的傷藥都是各家不傳之秘,他一個無門無派的野人能有什麼好藥?但她有,還帶了不少。

“我記得他跑的方向,我們追。”鐘靈秀拿起長劍,背好包袱,爭分奪秒地跨出樹洞。

長夜漫漫,遊戲才剛開始。

奔馳一公裡後,雨停了,空氣散發著雷雨後特有的土腥氣。

飛蟲嗡嗡,潛伏的動物開始夜晚的狩獵。

鐘靈秀辨認腳印,觀察環境,卻沒有發覺紅光的蹤跡。

她忖度:哪怕是武林高手也不會在夜間趕路,人永遠不能小看大自然的偉力,田伯光有傷在身,內力消耗大半,一口氣奔出這片樹林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肯定還在附近,看不見紅光代表他躲在了什麼地方。

也是樹洞,抑或是山洞。

她輕盈地躍上樹梢,氣沉丹田:“田伯光,我看見你了!”

令狐衝會意,奔向另一個方向喊道:“田兄,躲躲藏藏算什麼本事?出來和我一較高下。”

兩人都灌注了內力,聲音回蕩在寂靜林間,嚇走不少野獸,也驚到了躲藏的田伯光。

真是他奶奶的奇了怪了。他思忖道,這兩少年歲數不大,脾氣怎的堪比茅坑裡的石頭,好端端的咬住他不放,受了傷不知休養,非要和他拚個你死我活,難不成與他有什麼血海深仇不可?

田伯光回憶往昔殺過的人,實在不記得與華山派有什麼乾係,但尼姑麼……好像從前的確遇見過。

難道她是小尼姑的師父?多半是了,若是這樣,雙方不死不休,即便今天甩開了去,小尼姑也會再跟上來,她武功不強不弱,心性又堅韌,被她纏上可不好過。

必須解決她。

田伯光下定決心,收功屏氣,悄無聲息地走出了山洞,順著迢遞的女聲而去。

烏雲蓋頂,樹林黢黑,他足尖輕點樹乾,悄無聲息地落到樹上,借樹藏起身形。少頃,風吹過,葉片嘩然,人亦隨之行動,順著風的方向撲向另一棵大樹。

整個過程兔起鶻落,絲滑悄然,哪怕離令狐衝不過一步之遙,他竟也無察覺,自顧自往另一處去了。

田伯光嘴角微勾,沒去管他,如法炮製飛過數十丈,最後落在一棵樹後。

夜鴞蹲在枝頭,貓似的大眼珠子泛起綠光。

他緩慢無聲地拔出刀,等待兩息,聞得背後風號,立刻乘風揮刀,將兵刃的破空響動融入鳳聲,以最隱蔽最迅捷的姿態劈向她的後背。

老實說,鐘靈秀一開始真沒發現他。

她固然有金手指的提示,可也要處於視野中才能瞧見。

田伯光經驗老辣,動時在她的視線死角,靜時借樹乾藏身,根本沒看見。可他為了穩妥起見,非要等風來時再出手,風一吹,葉片隨之搖曳,便在空隙處暴露了紅光。

鐘靈秀驚得心臟驟停,想也不想便揮劍而出。

他慢了一步,而她快了一步,長劍擋住了刀刃,“哐當”一聲打破夜晚的寂寥。

兩人再度交手,瞬間勘破對方的狀態。

田伯光內力尚未恢複,不敢冒險,當即抽身而退。

鐘靈秀追上去,萬花劍法一通亂刺。狂風乍起,蒼翠的樹葉飄落,遮蔽視野,實在礙手礙腳,她一開始不得不偏移兩寸,劍尖繞開葉片,片刻後忽然靈機一動,繞什麼繞,直接刺過去好了。

福禍相依,這葉子能阻礙她的視線,不也一樣妨礙田伯光嗎?他不確定哪片葉子後麵藏著劍尖,躲起來可就費勁了。

遂隨心而動,長劍任意刺入翠葉,不求命中要害,割破皮膚就不算虧。

因為……

她剛才找人的時候踩到一坨新鮮的屎,不知道什麼小動物留下的,老大一坨,不得不在樹乾蹭掉。但蹭著蹭著她靈機一動,拿劍在上麵戳了會兒。

新鮮的、容易感染的、殺傷力杠杠的粑粑。

“哈!”鐘靈秀修煉不到家,越想越好笑,沒憋住漏出一聲,怕他察覺異常,連忙找補,“又想跑?”

田伯光不語,側身後踢,踹開加入戰局的令狐衝,借力縱身側撲到樹上,迅速起落遁入樹冠。

“又被他跑了?”令狐衝不禁道,“繼續追?”

“追。”鐘靈秀道,“殺不了他也熬死他。”

雨歇風停,天色微亮,一夜轉瞬即過。

鐘靈秀掰開草叢,仔細辨認草葉:“這裡的黃芪被采過,很可能是田伯光。”

“他隻是受些皮外傷,”令狐衝忍住嗬欠,“怎會這樣嚴重?”

“受傷又淋了雨,感染風寒很正常。”她後來刺的那幾劍還不乾淨,鐘靈秀半點不奇怪,專心尋蹤,“他輕功太好,幾乎不留痕跡,得快點兒了。”

令狐衝苦笑兩聲,也摘兩把黃芪塞嘴裡,咀嚼兩口吞了。

“你怎麼了?發燒了?”她吃驚地摸向他的額頭,鬆口氣,不燙手,天香斷續膠值得信賴,“傷口不舒服?”

令狐衝避開她的手掌,無奈道:“你不困嗎?”

“不困啊。”習武之人氣血充足,睡眠時間比普通人少許多,鐘靈秀在發育期也隻睡三個時辰,近年來內功精進,熬一兩夜不在話下,“難道你困?”

不應該啊,她和令狐衝內力半斤八兩,怎麼他滿臉倦色,難道之前幾天一直沒睡過覺,還是受傷的緣故?

令狐衝沒接話,眺望遠處:“那邊是不是有炊煙?”

“我瞧瞧。”鐘靈秀上樹遠眺,的確有冉冉炊煙升起,“那邊有村子,田伯光肯定會往那邊去。”

她看了眼令狐衝,果斷道:“我先追,你慢慢走。”說罷縱身而去,輕如飛燕,半點沒有內力不濟的樣子。

一刻鐘後。

她在村民家裡看見了田伯光。

他已經換好乾燥的衣裳,手臂大腿敷了草藥,端著一碗稀粥,淡淡道:“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殺了他們。”

鐘靈秀側過目光。

老舊的桌旁,一個寡婦摟著年幼的兒子,頸邊橫著長刀,渾身不受控製地顫栗著,眼底滿是驚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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