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城,這座曾經的天使文明心臟,天宮秩序輝煌與腐朽交織的象征,如今已換了主人。
高聳入雲的宮殿依舊矗立,隻是那象征著華燁無上權威的、鑲嵌著無數寶石和女性天使浮雕的“天宮王座”已被移走,原地留下一個空蕩的、帶著淡淡能量殘留痕跡的平台。
穹頂之下,原本奢華淫靡的宴會廳被肅清,換上了簡潔而莊重的布置。
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舊日的氣息,但已被一種新的、帶著審視與重建意味的氛圍所取代。
宮殿深處,一間視野開闊、可俯瞰大半個天城景致的偏廳內。
一張由純淨星核水晶打造的圓形小桌,泛著溫潤內斂的光澤。
三位身披王袍、氣質迥異的女子,呈三角形圍坐。
凱莎,天刃王,端坐於主位方向。
她金色的長發梳理得一絲不苟,絕美的臉龐上帶著揮之不去的疲憊,但那雙湛藍如星海的眼眸深處,是磐石般的冷靜與沉重的思慮。
她身披鮮紅鑲金圖案的披風,象征著秩序與權威,此刻卻顯得有些沉重。
涼冰,天啟王,坐在凱莎的左側。
她棕色的長發略顯淩亂地披散著,精致的臉龐上帶著明顯的不耐和壓抑的戾氣。
身披暗黑色帶金色紋理的披風,如同暗夜荊棘包裹著她,卻掩不住她身體深處傳來的陣陣隱痛——
鶴風那瀕死反擊的重拳和一腳,幾乎震碎了她的內臟,即使以三代超級戰士的強大恢複力,也需要時間。
她斜靠在椅背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光滑的桌麵,發出輕微的、帶著煩躁節奏的噠噠聲。
鶴熙,天基王,位於凱莎的右側。
銀色的長發如瀑布般垂落,麵容清冷,眼神深邃得仿佛能洞察萬物之理,卻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與疲憊。
她身披深藍色、流淌著數據流般光紋的披風,雙手交疊放在膝上,姿態是最為沉靜的,如同深潭古井。
隻是偶爾,她的目光會極其短暫地掠過窗外那片深邃的宇宙,帶著無人能懂的複雜。
三位天使女王皆是身著精美的夙銀甲。
沉默。
一種帶著硝煙餘味、失敗苦澀和重建壓力的沉默,在三人之間彌漫。
隻有涼冰指尖敲擊桌麵的聲音,如同倒計時的鼓點,敲打在每個人的心頭。
最終,是凱莎率先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寂靜。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回蕩在廳堂內,帶著一種領導者麵對巨大挫折時的坦誠與擔當。
“這次…是我的重大失誤。”
凱莎開口,目光沒有回避任何人,直接落在桌麵中央,仿佛那裡映照著怒海之戰的慘烈景象。
“作為戰略統籌者,我對鶴風的判斷出現了根本性的偏差。”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梳理那沉重如山的懊悔。
“怒海決戰,我們的目標明確,戰術也近乎完美。”
“暗能破壞網癱瘓其通訊,分割包圍,集中優勢兵力摧毀其指揮中樞…一切本應水到渠成。”
“然而,我低估了鶴風在絕境中的反應速度和決斷力,更嚴重低估了他個人意誌對瀕臨崩潰的軍團的掌控力。”
凱莎的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光滑的桌麵,聲音低沉下去:“在蘇瑪麗軍團混亂、華燁天宮號被圍的關鍵時刻,我將擒獲華燁、徹底摧毀天宮號作為首要目標。”
“這本身沒錯,華燁是舊秩序的象征,拿下他具有決定性的政治意義。”
“但我忽略了…或者說,在那一刻的優先級判斷上,我犯了致命的錯誤。”
她的目光掃過涼冰和鶴熙。
“我忽略了鶴風這個‘變數’。”
“我潛意識裡認為,魚龍混雜、通訊混亂、陷入重圍的鶴風軍團,即使再強,也隻能是困獸猶鬥,最終會被我們龐大的兵力淹沒。”
“我錯誤地將‘徹底消滅鶴風軍團’放在了‘阻止其突圍’之後。”
“我所有的部署,都在圍剿華燁和防止華燁逃脫上投入了過多力量。結果…”
凱莎的聲音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苦澀和自嘲。
“結果,就是給了鶴風那稍縱即逝的機會!”
“他敏銳地捕捉到了我們力量的短暫失衡點,用一場堪稱瘋狂的死亡衝鋒,硬生生撕開了包圍圈最薄弱的外圍!”
“而我們,被華燁這塊‘肥肉’吸引了絕大部分注意力,反應慢了不止一拍!”
“最終導致他帶著幾十萬殘兵…逃了出去。”
涼冰敲擊桌麵的手指猛地一頓,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音。
她抬起頭,棕色的眼眸裡燃燒著不甘和怨憤的火苗,死死盯著凱莎,嘴唇動了動,似乎想反駁什麼,但最終隻是從鼻腔裡重重地“哼”了一聲,將頭扭向一邊。
鶴熙依舊沉默,隻是交疊的手指微微收緊了些。
凱莎沒有理會涼冰的反應,繼續剖析,語氣變得更加沉重。
“後續的追擊…更是錯上加錯。”
她微微搖頭。
“鶴風炸毀了所有已知的大型蟲橋、星門、蟲洞隧道,徹底癱瘓了天使文明腹地的快速交通網。”
“這本應是一個極其明確的信號——他絕不會走常規路線!”
“他必然會選擇一條我們意想不到、甚至無法監控的‘絕路’!”
她的目光變得銳利,仿佛在審視自己當時的思維盲區。
“然而,我們…或者說,我,依然被慣性思維所束縛。”
我們調集了所有力量,重點封鎖了所有已知的、可能通往天使文明外圍和界海的‘大門’。”
“我們動用了最先進的偵測網絡,掃描了所有‘安全’航路。我們以為布下了天羅地網…”
凱莎的聲音裡充滿了無奈和一絲難以置信。
“卻唯獨忽略了…‘牆縫’的存在!”
“我們忘記了,在這片廣袤的星域中,除了那些被文明標記和利用的‘門’,還有無數未被探索、充滿致命危險、理論上‘此路不通’的宇宙險境和空間褶皺!”
“鶴風…他不僅走了,而且他居然擁有穿越這些‘絕地’的能力和方法!”
“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但…這完全超出了我們戰略預判的範疇!”
她深吸一口氣,總結道:
“戰略預判的兩次重大失誤——怒海優先級的誤判,以及對鶴風逃亡路線選擇的誤判——是導致他最終成功遁入界海的根本原因。”
“責任…在我。”
凱莎的自我剖析如同冰冷的解剖刀,將整個戰略層麵的失誤清晰地攤開在桌麵上。廳內的氣氛更加凝重。
涼冰終於忍不住了。
她猛地轉回頭,因為動作牽動了內傷,眉頭痛苦地皺了一下,但語氣卻充滿了壓抑不住的暴躁和推卸責任的意味。
“檢討?檢討有個屁用!”涼冰的聲音帶著傷後的嘶啞,卻依舊尖利,“鶴風那雜種跑了!”
“帶著我們最頂尖的科學家、最核心的基因庫、還有幾百萬的人口和那堆積如山,天使文明積累幾萬年的資源跑了!”
“你凱莎是戰略失誤,我涼冰呢?我他媽就是那個追上去還讓人跑了、順帶差點把自己賠進去的蠢貨!”
她越說越激動,胸口的起伏牽動著傷勢,讓她臉色又白了幾分。
“一百二十萬!整整一百二十萬精銳!”
“老娘像條瘋狗一樣追了他十幾天!他娘的連個鬼影子都沒摸到!”
“所有偵測器都失靈!所有預測模型都失效!他就像鑽進了宇宙的屁股裡,消失得無影無蹤!”
“好不容易在永恒峽穀堵到了…結果呢?!”
涼冰的眼中充滿了憋屈和憤怒,仿佛又看到了鶴風那最後嘲諷的大笑。
“結果那鬼地方根本就是他的主場!”
“我們的主炮成了笑話!百萬大軍擠在一條破水溝裡施展不開!”
“我親自下場…哼!”她自嘲地冷笑一聲,下意識地摸了摸依舊隱隱作痛的肋部和胸口。
“差點被他當場反殺!”
“柳柳還為了救我…把命都丟了…!最後…最後眼睜睜看著那混蛋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鑽進那該死的界海!”
“連根毛都沒薅下來!還白白折損了那麼多姐妹!”
她重重一拳砸在星核水晶桌麵上,發出沉悶的巨響,桌麵紋絲不動,卻震得她自己的手骨生疼。
“損兵折將!無功而返!奇恥大辱!!”
涼冰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追上了?是!追上了!但追上有個屁用?!”
”沒攔住!沒咬住!沒留下!”
“這他媽比沒追上還讓人窩火!”
涼冰發泄般的咆哮在廳內回蕩,充滿了挫敗感和對鶴風刻骨的恨意。
凱莎沉默地聽著,沒有打斷,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眼神深處帶著一絲理解。
鶴熙則微微垂下了眼簾,長長的銀色睫毛掩蓋了她眸中一閃而過的複雜情緒——慶幸?愧疚?無人知曉。
當涼冰的喘息聲因為激動和傷痛而變得粗重時,凱莎的目光轉向了鶴熙。她的眼神平靜,帶著詢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