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卿將那二十兩銀子與先前的十兩仔細疊在一起,沉甸甸的五十兩銀子被她小心揣進懷裡,貼著心口的位置。布料下傳來的冰涼觸感讓她踏實不少,她壓了壓衣襟,轉身便往外走。身後的議論聲還未停歇,有驚歎,有豔羨,也有幾分難以置信,可她沒回頭,腳步輕快地穿過人群,直到那抹素色身影消失在街角,圍觀的眾人這才如夢初醒般炸開了鍋。
“這般文采,竟是個姑娘家……”
“是啊,若生為男子,怕是早就憑著這才學青雲直上了!”
議論聲順著風飄進蘇晚卿耳中,她勾了勾唇角,沒多在意。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她有手有腦,總能在這世道站穩腳跟。
懷裡的銀子墜得衣襟微微發沉,卻也驅散了找工作的焦慮。當務之急,是把那漏風漏雨的破屋修一修。她加快腳步往南城趕,越靠近住處,周遭的房屋便越發低矮,空氣裡飄著淡淡的煤煙味與塵土氣。
到了瓦工們常聚集的街口,幾個穿著打補丁短褂的漢子正蹲在牆根下曬太陽。蘇晚卿目光掃過,挑了三個看起來忠厚老實的,為首的是個麵色黝黑的中年漢子,手上布滿老繭,眼神倒透著實在。她上前說明來意,一番討價還價後,便把修房子的活全包給了他們,約好明日一早就開工。具體的材料和工錢,得等工頭看過房子再說。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蘇晚卿就起身收拾妥當。窗外天光正好,連帶著她的心情也輕快幾分。辰時剛過,院門外就傳來了腳步聲,陸大叔帶著兩個後生扛著工具來了,锛子、刨子、瓦刀在晨光裡閃著光。
幾人圍著屋子轉了一圈,陸大叔摸了摸土牆,又瞅了瞅漏風的窗欞,沉聲道:“姑娘,屋頂的瓦得換大半,四麵牆要重新糊泥,木料也得添些。算下來,材料約莫要十兩,我們仨的工錢五兩,總共十五兩,一周準能完工。”
十五兩?蘇晚卿心裡咯噔一下。這幾乎是她剛得的銀子的三成,可看著四處漏風的屋子,她還是咬了咬牙:“成,就按陸大叔說的來,今天就開工吧。”
敲定了修繕的事,蘇晚卿拿起牆角的背筐。這些天頓頓啃高粱麵,嘴裡淡得發苦,如今手裡有了餘錢,她迫切想嘗嘗帶點滋味的東西。
她先繞去了七錄齋。掌櫃的還是那副慢悠悠的樣子,聽完她問抄書的活,搖了搖頭:“最近沒什麼活計,姑娘若有興致,過些日子再來瞧瞧?”蘇晚卿也不失望,又跟掌櫃閒聊了幾句,買了一刀草紙、一小錠墨和兩支最便宜的狼毫筆,這才離開。
趕到菜場時,日頭已有些烈了。不少攤販正收拾著剩下的菜,蔫巴巴的青菜、帶著泥的蘿卜,都是挑剩的。蘇晚卿眼疾手快,專挑那些看著還能吃、攤主正打算賤賣的,三兩下買了一堆。雖然菜葉有些發黃,但好歹是新鮮蔬菜。臨走時,她瞥見一個肉攤,猶豫片刻,割了半斤五花肉,又稱了一貫鹽,順帶買了些大米和白麵——總不能一直吃粗糧。
背筐沉甸甸的,晃悠著滿筐的吃食,蘇晚卿摸了摸兜裡剩下的三十兩銀子,忍不住長歎一聲:“錢真是不禁花啊。”她拍了拍背筐,眼神堅定起來,“看來今天就得把故事構思好,早點寫出小說來,可不能坐吃山空。”
回到家時已近午時,院子裡陸大叔他們正乾得熱火朝天,敲敲打打的聲響震得人耳朵發鳴。蘇晚卿先去廚房燒了一大鍋熱水,倒在粗瓷大碗裡,端出去給工人們解渴。“陸大叔,歇會兒喝口水吧。”
工人們黝黑的臉上淌著汗,接過水碗咕咚咕咚灌下去,連聲道謝。蘇晚卿笑了笑,轉身進了廚房。她翻出高粱麵,又摻了些剛買的白麵,打算做麵條——這是她為數不多能拿得出手的吃食。
怕不夠吃,她揉了滿滿一大塊麵團,擀成薄薄的麵皮,切成寬寬的麵條。鍋裡的水燒開,麵條下進去,又扔了把剛買的青菜,最後撒了把鹽。簡單的陽春麵,卻因為摻了白麵,聞著就帶著股麥香。
“陸大叔,吃飯了!”蘇晚卿把麵條盛進大盆裡,招呼眾人。
陸大叔搓著手,黝黑的臉上泛起紅意:“姑娘,我們自己帶了窩窩頭……”他們乾慣了粗活,從沒遇過雇主管飯的,還是這般白淨的麵條。
“拿著吧,熱乎的吃著舒坦,乾活也有力氣。”蘇晚卿把碗筷塞到他們手裡,再三催促,工人們這才不好意思地坐下,呼嚕呼嚕吃了起來。
“真香……”一個後生含著麵條嘟囔,引得眾人都笑了起來。蘇晚卿也端了一碗,蹲在門檻上吃著。白麵的筋道混著青菜的清爽,讓她忍不住多吃了半碗——太久沒嘗過這般實在的味道了。
飯後歇了片刻,蘇晚卿跟陸大叔說起後續的打算:“房子修好後,我想打幾件簡單的家具,比如桌子、板凳,還有這炕,也得重新盤一個,現在的都快塌了。這些活計,陸大叔若是能做,就一起包給你們?”
陸大叔拍著胸脯應道:“姑娘放心!這點活計不算啥,保證給您做得結實又好看!”
蘇晚卿笑著點頭,心裡盤算著:等房子收拾妥當,就把構思好的故事寫下來。她摸了摸懷裡剩下的銀子,眼神亮了起來——日子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