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娘子捏起一點灰白的麵粉，湊到鼻尖輕輕一嗅，那雙常年權衡人命和貨物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異。
指尖傳來的觸感溫潤，甚至帶著一絲……活物的氣息。
這種感覺，她隻在戰前那些昂貴的有機營養品中體驗過。
她曾是一名頂尖的營養學家，對食物的本質極其敏感。
這東西，不簡單。
但她麵上波瀾不驚，幾十年的黑市生涯早已教會她如何將驚濤駭浪壓在心底。
她緩緩放下手，端起旁邊一碗早已準備好的麥粥，碗沿沾著幾不可見的灰色塵埃，那是核爆後無處不在的輻射塵。
她將碗推到蘇晚麵前，聲音嘶啞而沉穩：“先吃飯，再談買賣。這是黑市的規矩。”
這是一場無聲的試探，也是一道致命的陷阱。
蘇晚眼皮都未曾抬一下，目光掃過那碗看似無害的麥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沒動筷子，隻是朝牆角黑暗處輕輕招了招手。
一隻瘦骨嶙峋、毛色斑駁的老鼠被她指尖那點麥粉的香氣吸引，試探著鑽了出來。
蘇晚屈指一彈，一小撮麥粉精準地落到老鼠麵前。
那老鼠貪婪地撲上去舔食。
鐵娘子瞳孔微縮，她看懂了。這女孩，比她想象的更狠，也更聰明。
蘇晚又對著那碗毒粥努了努嘴。
老鼠遲疑片刻，終究抵不過食物的誘惑，湊到碗邊，伸出舌頭舔舐了幾下。
變化幾乎是瞬間發生的。
老鼠的身體開始劇烈抽搐，細長的尾巴繃得筆直，發出幾聲淒厲的“吱吱”聲後，四肢一蹬，徹底沒了聲息。
從舔食到斃命，不過短短十秒。
整個交易點死一般寂靜，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嗬。”蘇晚發出一聲極輕的冷笑，打破了這片沉寂。
她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淬了冰的錐子，狠狠紮進在場每個人的心裡。
“鐵娘子，你這是窮瘋了？還是覺得我蘇晚是個可以隨便拿捏的軟柿子？用這種摻了輻射塵的爛穀子就想打發我？”
鐵娘子的臉色終於變了。
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真正的凝重。
她死死盯著蘇晚，眼神像鷹隼鎖定了獵物。
良久，她忽然爆發出一陣大笑，笑聲尖銳而刺耳：“哈哈哈！有意思！真是有意思！這年頭，像你這麼有種的小丫頭可不多見了！”
笑聲一收，她眼中精光畢露：“好！這筆買賣我做了！半斤白菜種子，換你這袋麵粉！”
白菜種子！
在這廢土之上，能穩定產出的種子比黃金還珍貴。
鐵娘子一開口就是半斤，足見其誠意，也足見她對這袋神秘麵粉的渴望。
蘇晚心中一動，但臉上卻裝出幾分猶豫和不舍。
她磨蹭了半天，才仿佛下定決心般，從懷裡又掏出一個不起眼的小水囊，拔開塞子，一股混雜著血腥和焦糊味的古怪氣味飄散開來。
“光有粉還不行，”她壓低聲音，故作神秘地說道，“這粉得用我這秘製的發酵液來和，才能真正發起來，不然就是一堆死麵疙瘩。”
那水囊裡裝的，不過是她隨手找來的燼獸血混著些汙水，彆說發酵，不吃死人就算好的。
這純粹是心理戰術，為自己的麵粉增加一層無法複製的神秘麵紗，讓鐵娘子不敢輕易研究和模仿。
鐵娘子將信將疑地接過水囊，打開聞了聞，那股濃烈的腥臭味讓她皺起了眉。
但聯想到剛才老鼠的反應和這麵粉的神奇，她最終還是選擇相信。
一個能拿出如此神物的女孩，有點獨門秘方再正常不過。
“成交！”她沉聲說道，揮手讓人取來一個沉甸甸的布袋。
交易達成，蘇晚沒有片刻停留，抓起白菜種子，在眾人敬畏交織的目光中，迅速消失在黑市的陰影裡。
當晚，蘇晚沒有回她那個位於廢棄地鐵站的“家”，而是蜷縮在黑市外圍一個破敗的棚屋裡。
這裡魚龍混雜，氣味難聞，卻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她剛閉上眼，準備小憩片刻，就敏銳地感覺到一絲微弱的氣息正在靠近。
她猛然睜眼，黑暗中，一雙比星辰還要明亮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她。
是那個白天在黑市裡偷麵包的小啞巴。
他蹲在蘇晚麵前，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手裡緊緊攥著半塊乾硬的麵包渣，那是他白天從彆人手裡偷來的。
他沒有說話，隻是把那半塊麵包渣小心翼翼地推到蘇晚麵前，眼睛裡閃爍著期待和討好。
蘇晚皺起了眉，一股煩躁湧上心頭。
在這吃人的末世，她連自己都顧不過來，哪有閒心去管一個累贅。
她正要開口趕人，目光卻無意中掃過他破爛的衣衫。
那單薄的背上，一道道縱橫交錯的鞭痕深可見骨，舊傷疊著新傷，仿佛一張猙獰的蛛網。
而在他緊緊護在懷裡的衣物下，露出了一張泛黃照片的一角。
蘇晚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將那張照片抽了出來。
照片上是一個溫柔美麗的女人，抱著一個笑得燦爛的小男孩。
照片背後，用稚嫩的筆跡寫著一行字：媽媽在黎明基地等我。
黎明基地……蘇晚的心猛地一顫。
那是傳說中人類最後的淨土，一個遙遠而虛無的希望。
她看著眼前這個滿身傷痕、眼神卻依舊清澈的男孩，那句冰冷的“滾”字在喉嚨裡轉了幾圈，終究沒能說出口。
沉默片刻，她將照片塞回他懷裡，聲音依舊清冷，卻少了幾分拒人裡之外的漠然：“想活命，就跟緊我。不準說話，不準給我添麻煩。”
男孩愣住了，隨即，那雙明亮的眼睛裡爆發出巨大的驚喜。
他拚命點頭，小小的拳頭攥得死死的。
第二天清晨，一則驚人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黑市裡迅速傳開：昨天有幸分到一點蘇晚麵粉做的麵包的三個人，一夜之間，輻射病引發的皮膚潰爛和脫發症狀，竟然奇跡般地減輕了！
這個消息瞬間引爆了整個黑市！
無數人為之瘋狂，昨天還對蘇晚避之不及的人，此刻都悔青了腸子。
鐵娘子的據點裡，她聽著手下的彙報，眼神愈發深邃。
她立刻派出了最得力的手下，暗中盯緊蘇晚的一舉一動。
蘇晚對此仿佛一無所知，她帶著小啞巴，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黑市的種薯攤位前。
她昨天換來的白菜種子需要時間培育，而土豆，是當下最快能填飽肚子的作物。
她剛挑好幾顆看起來還算飽滿的土豆種子，一個高大的身影就擋在了她麵前。
是鐵娘子的心腹，阿金。
“站住！”阿金一臉橫肉，眼神不善地盯著蘇晚，“昨天你賣給老板的那粉，是不是有問題？”
蘇晚連眼皮都沒抬，攤了攤手，語氣裡滿是嘲諷：“有問題？那你應該去找那隻死老鼠算賬，問問它吃得還滿不滿意。我沒空跟你廢話。”
說完，她拉著小啞巴，轉身就走，擦身而過的瞬間，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飛快地叮囑道：“記住，從現在開始，誰問起這麵粉的來曆，你就說，是我媽傳下來的方子。”
小啞巴雖然不會說話，但冰雪聰明，他用力地點了點頭，將這句話牢牢刻在心裡。
回程的路上，蘇晚敏銳地察覺到身後多了幾條若有若無的尾巴。
她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拉著小啞巴，故意七拐八繞，一頭紮進了一片廢棄的舊式洗衣房區。
這裡管道林立，結構複雜，是甩掉尾巴的絕佳地點。
她一腳踹開一根鏽跡斑斑的消防水管，水流噴湧而出，撞擊在金屬牆壁上，發出的巨大回聲瞬間在整個區域回蕩，足以迷惑任何追蹤者的聽覺。
趁著混亂，她看準一處天花板的破洞，雙臂用力，像一隻靈貓般悄無聲息地攀了上去。
她原以為小啞巴會跟不上，回頭一看，卻見那瘦小的身影手腳並用，動作雖然生澀，卻異常迅捷，緊緊地跟在她身後，眼神裡沒有絲毫的恐懼，隻有愈發堅定的光芒。
蘇晚的心中，第一次有了一絲微不可查的觸動。
成功甩掉尾巴後，兩人站在一處高牆的陰影下，蘇晚看著小啞巴汗津津的臉，和那雙寫滿信任的眼睛，忽然開口道：“以後，你管我叫姐。”
男孩的眼睛瞬間亮了，他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隻能用儘全身力氣，重重地點頭。
回到廢棄地鐵站的藏身處，蘇晚熟練地用一塊破布掩蓋住入口，確認安全後，才伸出手指，在身前冰冷的牆壁上輕輕一點。
一道肉眼無法察覺的波紋蕩漾開來，牆壁仿佛變成了水麵，她一步跨入，眼前的景象瞬間變換。
這是一個充滿了生命氣息的奇異空間，黑土地肥沃，空氣清新。
空間的正上方，一行虛幻的數值正在輕輕跳動。
【源能：190200】
【提示：距離lv2僅差10點源能】
隻差一點了。
蘇晚疲憊地吐出一口氣，整個人放鬆下來，幾乎想就地躺倒。
接連的算計和奔波，早已耗儘了她的心力。
然而，就在她神經最鬆懈的一刻，外麵廢墟中，突然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窸窣響動。
蘇晚的神經瞬間繃緊！
她猛地回頭，透過尚未完全關閉的空間門縫隙向外望去。
月光下，一道猙獰的身影拄著一根粗糙的木棍，正站在她藏身的這片廢墟之上。
那張布滿疤痕的臉在清冷的月光下顯得格外扭曲可怖，正是疤臉！
他手裡，赫然攥著一小撮她昨天製作麥稈時遺落的殘渣。
他的嘴角咧開一個殘忍的獰笑，聲音像是從地獄裡傳來：“小丫頭，躲得挺深啊……這次，我看你還往哪兒跑！”
蘇晚的目光驟然凝固。
她的視線越過疤臉，死死地定格在他腳邊的一處陰影裡。
那裡，一隻同樣被麥粉吸引來的老鼠，正在貪婪地啃食著地上殘留的粉末。
而它原本灰敗的皮毛，此刻，竟在月色下泛起了一層淡淡的、神秘的金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