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財那顆沾滿泥汙的頭顱,在冰冷土地上滾出的暗紅軌跡尚未乾涸,堆積如山的“王記”糧袋已在幸存者眼中完成了從剝削烙印到生存希望的蛻變。每一粒金燦燦的粟米都浸著血腥,卻也沉甸甸地壓下了心頭的恐慌。林越立於糧山之畔,濺上幾點血珠的臉龐冷硬如鐵。他高舉一把飽滿的粟米,宣告開荒種地的命令,聲音不高,卻如定海神針,將經曆血腥震撼後躁動的人心再次凝聚。“開荒!種地!跟著林少爺!種活路!”的呼喊,帶著劫後餘生的狂喜和對未來的希冀,暫時撕開了廢墟上空的陰霾。
糧山的陰影下,趙瘸子無聲貼近,獨眼幽光閃爍:“林少爺,王家那幾個崽子…小兒子王德貴溜得早,沒逮著。糧行那幾個掌櫃,縮在人堆裡,眼珠子亂轉,透著鬼氣。”
“盯死。”林越聲音無波無瀾,目光如冰錐般掃過排隊領糧的人群,精準鎖定幾張慘白如紙、極力縮小的臉。“糧山就是鍘刀下的肉。敢伸爪子,剁碎了喂狗。一個不留。”話語淬冰帶鋒,讓趙瘸子精神一振,獰笑著沒入人群陰影。
林越抬頭,灰蒙蒙的壓抑天空下,金狼人遺留的血腥腐臭與王家糧倉的新鮮血氣混合,空氣裡彌漫著鐵鏽與陳糧的窒息氣息。亂世之中,仁慈是穿腸毒藥。唯有鐵與血,方能在這片廢墟之上,澆灌出活命的根苗。暗處的蛇鼠,嗅著血腥,永不會絕跡。他等著。等著那些不知死活的東西,撞上他磨利的刀鋒。
隨後的日子,青溪廢墟呈現出一種奇異的生機。新糧注入如同強心劑,點燃了每個人的乾勁。
在王石頭和趙瘸子的督管下,所有能動的人被高效組織。老陳頭帶一隊人,如履薄冰地看管、分發糧山,確保每一粒米都用在刀刃上。更龐大的隊伍則在林越親自指揮下,如同工蟻湧向鎮外相對平坦、未被大火焚儘的焦土。
開荒!
鏽蝕的鋤頭、斷裂的犁鏵、削尖的木棍,都成了與死地搏命的武器。號子聲中,汗流浹背的人們艱難地刨開板結堅硬、混雜瓦礫灰燼的土地。林越憑借遠超時代的見識,指揮眾人清理碎石,粗分地塊,腦海中蕭何的殘影偶爾閃過模糊的規劃意念,卻因投影等級太低無法成形。他隻能將這絲“規劃感”融入指令:
“此處土鬆,優先清理!”
“大石堆置,日後壘牆!”
“預挖淺溝,防澇保墒!”
聲音沉穩有力,穿行於忙碌人群。每一次有效指令都無形提升效率。焦黑土地被艱難翻開,露出下方濕潤的深色土壤,微弱的希望在眾人心中滋生。雖離播種尚遠(種子仍是懸劍),但行動本身,便是為活路而戰。
【叮!】
【農業潛力輕微提升!文明點+1】
【民心穩固!聲望值:18(穩固)】
腦海提示讓林越稍定。聲望未降,說明鐵血立威後的高壓,在生存麵前已被多數人接受。文明點的緩慢增長,也昭示著係統對“建設”的認可。
然而,生存的喘息總是短暫。第三日黃昏,夕陽將廢墟拉出猙獰長影時,一陣尖銳淒厲的竹哨聲,猛地撕裂了墾荒地的喧囂!
嗚——嗚——嗚——嗚——!
三短一長!這是林越預設於高處哨位的最高級預警:發現不明騎手,數量少,但方向直指鎮子,來者不善!
“敵襲?!”王石頭直起身,泥汙滿布的臉上瞬間驚怒交加,手已按上腰後環首刀柄。
恐慌如同冰水倒灌,瞬間淹沒了剛升騰的希望。熱火朝天的墾荒地陷入死寂,隻剩粗喘與工具墜地的哐當。無數人麵無人色,身體篩糠般顫抖,金狼人屠戮的恐怖記憶如毒蛇噬心。
“慌什麼!”林越一聲斷喝,如驚雷炸響,瞬間壓住騷動。他麵沉如水,眼神銳利如鷹隼掃視全場。“非大軍!哨探而已!石頭,帶五人,隨我上西坡!其餘人,婦孺老弱即刻退入鎮心地窖!青壯抄家夥,聽趙瘸子號令,按演練布防!守街口!護糧倉!快!”
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與奇異的鎮定力量。人群如覓得主心骨,短暫混亂後迅疾行動。婦孺在老陳頭嘶啞催促下攙扶撤離。青壯們抓起鋤頭、鐵鍬、削尖木棍,在趙瘸子凶狠的吆喝中,撲向預設的關鍵街口與糧倉外圍,依托斷壁殘垣,構築起簡陋卻決絕的防線。武器粗劣,但眼中燃燒著保衛家園與新糧的火焰。
林越則帶著王石頭及五名最悍勇、手持舊刀長矛的漢子,如離弦之箭衝出墾荒地,撲向鎮西視野最佳的土坡哨位。
衝上土坡,哨兵二牛麵如土色,指向西北的手指抖若秋風:“林…林少爺!馬!皮甲…彎刀!金狼崽子!”
林越一把奪過其手中簡陋的竹筒望遠鏡(兩截竹筒嵌套,聊勝於無),凝目遠眺。
夕陽餘暉下,西北三裡外枯黃草甸上,五個黑點緩緩移動。輪廓漸清:金狼遊騎兵!標誌性的臟汙皮甲,毛茸皮帽,腰間弧度猙獰的彎刀。矮壯戰馬耐力十足。他們速度不快,領頭者正搭手眺望青溪廢墟,如同禿鷲審視腐肉。
五騎!標準的尖刀哨探!
一股冰寒瞬間沿著林越脊椎竄升!該來的,終究來了!雖隻是哨探,卻意味著金狼人並未遺忘這個被屠戮的節點,或是…察覺了此地的“異常”?
“林大哥!拚了?”王石頭壓低聲音,急促發問,握刀的手青筋暴起。身後漢子亦緊張吞咽,眼中怒火與恐懼交織。
硬拚?林越瞬間否決。開闊地帶,五騎精銳足以屠儘他們七人!誘入鎮子巷戰?鎮內青壯持農具對抗騎兵衝鋒,無異送死!糧倉更將暴露!
必須驚退!在探明虛實前!
林越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飛轉,目光如雷達般掃視地形與可用之物。土坡下是通往鎮子的主路,兩旁是枯敗的高粱地與低矮灌木。鎮子邊緣散落著焚毀的屋架與倒塌土牆。
“石頭!帶兩人,速去鎮南!把拆下的破門板、打穀場邊的爛草席、破漁網,全拖到前麵高粱地後!再弄乾柴枯草!要快!”林越語速如爆豆,指向鎮口外那片相對茂密的枯高粱地。
“門板?草席?”王石頭愕然。
“執行!沒時間解釋!快!”林越厲喝,眼中緊迫如實質。王石頭不敢再問,點起兩人連滾帶爬衝下土坡。
林越轉向剩餘三人:“亮出所有反光物!刀麵、鍬頭,對著太陽晃!動作要大!在坡頂來回走!”
三人雖懵,卻本能服從。立刻抽出柴刀、舉起鐵鍬,笨拙卻奮力地將金屬部分迎向夕陽,來回晃動。金屬反光在灰暗背景下刺目異常。
林越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他解下腰間自製的獸皮水壺(內嵌竹筒),倒掉大半寶貴蒸餾水,僅餘淺底。隨即,他脫下那件標誌身份的深色外袍,用力團緊,塞入皮囊,隻露一角。又迅速撿起幾塊棱角黑石與鋒利陶片塞入。最後扯下堅韌枯草,死死紮緊囊口,用力搖晃。
囊內,石塊陶片撞擊竹筒與衣物,發出沉悶雜亂的“哐啷、哢嚓”異響。
示意三名“反光鏡”漢子伏低僅露半頭,林越匍匐於坡緣草叢後,將那鼓囊作響的皮囊湊近嘴邊,目光死死鎖住逼近至一裡內的五騎。
金狼哨探已察覺土坡異動。晃動的光點引起警覺。領頭粗壯百夫長(裝束判斷)勒馬抬手,五雙餓狼般的凶眼齊刷刷刺向土坡。馬蹄踏草聲,似已隨風傳來。
空氣凝固。土坡上,林越甚至能聽到身邊漢子壓抑的粗喘與牙關輕顫。
林越沉心靜氣,將全部心神注入“道具”。他對著囊口,模仿某種低沉、威嚴、帶金屬摩擦質感的號令,刻意壓低聲線,卻借皮囊共鳴與雜物碰撞,製造出奇異、模糊、似從遠處傳來的嘈雜軍令:
“甲隊左翼…列陣…(哐啷)…長矛…舉…(哢嚓)…弓弩…預備…(沙沙晃動)…”
聲音斷斷續續,混雜異響,被風吹散至金狼人耳中,隻剩“列陣”、“長矛”、“弓弩”等零碎卻致命的軍令詞彙!配合土坡上刻意製造的金屬反光與伏低後影綽的人影晃動(三漢子在林越示意下輕微移動),效果拔群!
金狼百夫長瞳孔驟縮!側耳傾聽,凶悍表情被驚疑取代。他死死盯著土坡,試圖穿透枯草窺視虛實。廢墟裡藏了軍隊?還有弓弩?
恰在此時,鎮口枯高粱地後,數股濃煙騰起!幾個模糊人影(王石頭等)在煙霧中跑動,幾塊破門板與爛草席被胡亂豎起,影影綽綽間,竟似簡陋盾牌與旗幟!
“有埋伏?!”百夫長身側一騎失聲驚叫,音帶顫意。廢墟、反光、模糊軍令、突現濃煙與“軍械”輪廓……指向同一個恐怖結論:青溪廢墟藏有未知的、有組織的抵抗力量!且已發現他們,正調動布防!
未知是恐懼的溫床。孤軍深入僅為哨探的金狼人,凶悍不代表願撞死局。
“撤!快!”百夫長當機立斷,毫無猶豫。厲吼聲中猛勒馬韁,調轉馬頭。餘下四騎如蒙大赦,狠狠夾腹。五騎如受驚野兔,放棄觀察,朝著來路狂飆而去,揚起一路煙塵,瞬息消失在枯黃草甸儘頭。
土坡上,死寂蔓延。
王石頭帶兩人滿身煙灰、氣喘如牛地從高粱地跑上,望著遠方煙塵與坡頂眾人,茫然道:“林…林大哥?他們…跑了?”
林越緊繃身軀終於鬆懈,緩緩坐起,後背衣衫已被冷汗浸透。他長吐一口濁氣,將立功皮囊隨手丟棄,內裡雜物嘩啦作響。
“跑了。”聲音帶著疲憊,目光卻如寒星,死死釘向金狼消失的方向。“暫時。”
“林大哥,你剛才那是…”王石頭盯著皮囊與遠處濃煙,滿頭霧水。
“疑兵。”林越言簡意賅,霍然起身,拍落塵土,臉色凝重如鐵。“他們隻是報信的狗。用不了多久,真正的狼群就會撲來。”他看向聚攏過來的趙瘸子與青壯頭目,命令如冰雹砸下:
“石頭,瘸子!清點所有武器!刀矛弓箭,削尖木棍也算數!”
“老陳頭!加固糧倉!用石木堵死入口大半!隻留窄道!”
“其餘人!停墾荒!全力搜集石塊滾木!堆到鎮西、北路口!快!我們沒時間了!”
一連串命令帶著刻不容緩的殺伐之氣。剛剛因驚退敵人升起的一絲輕鬆,瞬間被更沉重的危機碾碎。所有人明白,王家糧倉換來的喘息何其短暫,金狼的陰影,從未遠離。
林越目光再次刺向西北灰暗天際,那裡仿佛有更濃重的死亡陰雲彙聚。腦海中,【文明火種·基礎引導】的光芒急促閃爍,無聲催促。
【叮!】
【成功驚退金狼哨探(5騎),瓦解首次偵察威脅!】
【戰術欺騙(疑兵之計)獲得認可!統禦+1(臨時)!】
【聲望值:18 → 19(臨危不亂,智退強敵,威望提升!)】
【警告:偵測到金狼主力部隊威脅度急劇攀升!請火速提升防禦力量!】
冰冷的提示音在腦海回蕩。林越拳頭緊握,指節發白。
狼煙已燃,真正的血雨腥風,正在逼近。留給青溪廢墟的時間,以沙漏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