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亡命天涯與灼熱囚籠
引擎的嘶吼是荒漠唯一的樂章,粗糲的風裹挾著滾燙的沙粒,瘋狂抽打著傷痕累累的裝甲越野車。車窗外,是無邊無際、單調到令人絕望的昏黃。巨大的沙丘如同凝固的金色海浪,在夕陽殘血般的餘暉下投下深邃的陰影。空氣灼熱扭曲,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火焰。
艾拉蜷縮在越野車後座的角落,身體隨著車身的劇烈顛簸不斷撞擊著冰冷的金屬車壁。每一次碰撞都帶來新的疼痛,但這疼痛與她腦海中翻騰的“回響”相比,微不足道。那個被壓斷腿的男人瀕死的劇痛、絕望的悔恨、對妻女慘死的最後感知……這些不屬於她的情感碎片,如同無數隻冰冷的毒蟲,在她意識的縫隙裡啃噬、尖叫。她臉色慘白,嘴唇乾裂,琥珀色的眼眸失去了焦距,隻剩下劫後餘生的茫然和深不見底的疲憊。雙手無意識地緊緊交握著,指尖深深掐進掌心。
雷克斯坐在副駕駛,像一塊沉默的礁石。他布滿老繭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車門內襯,銳利的目光透過布滿沙塵的前擋風玻璃,掃視著前方看似平靜的荒漠。夕陽將他側臉的輪廓鍍上一層冷硬的金邊,那道舊疤顯得格外清晰。他的眼神裡沒有半分對艾拉痛苦的憐憫,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評估。
“頭兒,油表快見底了,散熱係統也在報警。” 駕駛座上的齒輪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戴著護目鏡,臉上蹭滿了油汙。他用力拍了一下儀表盤上一個不斷閃爍紅光的指示燈,聲音裡帶著焦慮。“這路況,還有追擊……再跑下去,不等被追上,我們先得趴窩!”
雷克斯的敲擊動作頓住了。他掃了一眼油表,又側耳聽了聽引擎艙傳來的、比之前更加刺耳的異響,眉頭擰緊。“最近的補給點?”
“地圖上標記的那個‘蠍尾’綠洲,還在五十公裡開外。” 齒輪的聲音有些發苦,“按現在的速度和車況……懸。”
“找地方。” 雷克斯的聲音斬釘截鐵。“隱蔽點,能撐到天黑就行。那身重甲再猛,在荒漠裡也是瞎子聾子,晚上是我們的主場。”
艾拉聽著他們的對話,心頭更加冰涼。油儘車壞,後有追兵,前路渺茫……她感覺自己就像被扔進這片死亡荒漠的一粒沙子。她偷偷抬眼,看向車頂。影依舊像一尊凝固的雕像,盤膝坐在車頂焊接的平台上,深灰色鬥篷將他完全包裹,隻露出一雙在風沙中依舊銳利的眼睛,警惕地注視著後方和側翼。
越野車發出不堪重負的,在齒輪的操控下,偏離了相對平坦的沙穀,艱難地爬上一座巨大沙丘的背陰麵。車輪深陷,沙粒飛濺。最終,它像一頭力竭的巨獸,喘息著停在了沙丘底部一片風化岩形成的天然岩隙裡。這裡相對避風,岩石的陰影提供了寶貴的陰涼。
引擎熄火,灼熱的世界瞬間被一種詭異的寂靜籠罩。隻剩下風掠過沙丘的嗚咽,以及車內三人(加上車頂的影)粗重或不均勻的呼吸聲。
承:冰冷交易與熾熱回響
雷克斯推開車門,灼熱的空氣瞬間湧入。他沒有立刻下車,而是轉過頭,那雙帶著戰場硝煙氣息的眼睛,直視著後座縮成一團的艾拉。
“好了,”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該談談正事了。我是雷克斯,開車的叫齒輪,車頂上的是影。我們把你撈出來,不是做慈善。”
艾拉的身體猛地一顫,下意識地抱緊膝蓋,把頭埋得更低。
“你的能力,”雷克斯的目光銳利,“我看見了。特彆,有用。在廢土上,‘有用’就是活下去的資本,也是最大的麻煩。”
他頓了頓,觀察著艾拉的反應。“塵穴沒了,老瘸腿自身難保,淨世會的追兵像瘋狗一樣追著你咬。沒有我們,你活不過今晚,更走不出這片沙海。而我們……”他指了指外麵喘息的車,“需要你的能力。修車,救人,處理麻煩。這是交易。你為我們提供能力,我們提供保護,帶你去安全的地方——前提是,你能證明你的價值,並且足夠配合。”
安全的地方?艾拉心中苦澀。但眼下,她彆無選擇。
她艱難地抬起頭,對上雷克斯審視的目光,聲音嘶啞乾澀:“我……我需要水,還有……安靜一會兒。” 精神反噬還在肆虐。
雷克斯挑了挑眉,朝齒輪使了個眼色。齒輪嘟囔了一句,從駕駛座下摸出一個癟了大半的金屬水壺,擰開蓋子,猶豫了一下,還是遞給了艾拉,隻倒了淺淺一點。
“省著點,就這點存貨了。” 齒輪的語氣帶著心疼。
艾拉顧不得許多,接過水壺,貪婪地將那渾濁的液體灌進喉嚨。清涼感稍微緩解了身體的燥熱和大腦的抽痛。
她靠在冰冷的車壁上,閉上眼,努力平複呼吸。每一次深呼吸都牽扯著肋骨的疼痛(被拽上車時撞的),但她強迫自己集中精神。
雷克斯下了車,和剛從車頂無聲滑落的影低聲交談了幾句。影點了點頭,身影如同融入陰影,幾個起落就消失在附近嶙峋的風化岩群中。齒輪則罵罵咧咧地掀開引擎蓋,一股熱浪混合著刺鼻的機油味撲麵而來。他探身進去,開始檢查散熱係統。
艾拉在短暫的喘息中,偷偷觀察著外麵。雷克斯靠在一塊岩石上,看似閉目養神,但那隻搭在腰間槍柄上的手,指關節微微發白。齒輪則完全沉浸在機械的世界裡。影……已經看不見了。
這就是她暫時的“同伴”了。
轉:沙蠍之襲與暗影鋒芒
時間在灼熱和寂靜中流逝。夕陽沉入地平線,無邊的黑暗籠罩荒漠。溫度急劇下降,風也變了調,嗚咽聲更加淒厲。
艾拉裹緊了單薄的衣物,寒意讓她瑟瑟發抖,意識有些昏沉。
突然!
一陣密集而詭異的“沙沙”聲,如同無數細小的爪子刮擦著沙礫,從岩隙的四麵八方傳來!聲音由遠及近,速度極快!
“警戒!” 雷克斯瞬間睜眼,拔槍的動作快如閃電,身體貼在了岩石後。
“該死!是沙蠍群!” 齒輪從引擎蓋下猛地縮回頭,臉色大變,一把抓起了放在旁邊的扳手,“聽這動靜……數量不少!”
艾拉的睡意瞬間被驚飛!沙蠍!廢土荒漠中最令人聞風喪膽的掠食者之一!
“沙沙沙——!”
聲音近在咫尺!借著微弱的星光,艾拉驚恐地看到,岩隙的邊緣,如同潮水般湧入了密密麻麻、拳頭大小、甲殼閃爍著幽暗光澤的黑色影子!它們移動速度極快,朝著越野車和岩石掩體席卷而來!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淡淡的腥氣!
“砰砰砰!” 雷克斯率先開火!的轟鳴震耳欲聾!密集的彈丸將衝在最前麵的幾隻沙蠍打得甲殼碎裂!但這點殺傷對於龐大的蠍群來說,杯水車薪!
“齒輪!上車頂!用機槍!” 雷克斯一邊快速裝彈,一邊厲聲吼道,“彆讓它們靠近車身!”
齒輪連滾帶爬地衝向駕駛座。但幾隻速度極快的沙蠍已經爬上了引擎蓋,尖銳的螯肢鑿擊著金屬!更有幾隻繞過了雷克斯的火力,爬向脆弱的輪胎和底盤!
艾拉看到一隻格外碩大的沙蠍,甲殼上帶著詭異的暗紅色紋路,正高高揚起劇毒的尾針,對著正在奮力打開艙蓋的齒輪!
“小心!” 艾拉失聲尖叫!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比夜色更深的影子,無聲無息地從齒輪頭頂上方的一塊風蝕岩上倒掛而下!正是影!
他身體在空中詭異地一扭,避開下方撲咬的沙蠍。兩道幽冷的寒光一閃即逝!
“嗤!嗤!”
兩聲極其輕微的切割聲響起。
那隻準備攻擊齒輪的暗紅紋路沙蠍,揚起的尾針連同小半個頭部,瞬間被切斷!另一隻撲向齒輪腳踝的沙蠍,也被精準剖開!
腥臭的汁液濺出。齒輪嚇得一哆嗦,手上動作沒停,終於拉開了車頂艙蓋!
“噠噠噠噠——!”
重機槍沉悶的咆哮終於響起!齒輪控製著炮塔,對著洶湧的蠍群瘋狂掃射!暫時遏製了蠍群靠近車身的勢頭。
影在完成致命一擊後,身影再次融入岩石的陰影。他的動作快得不可思議,每一次閃現,手中的短匕都會精準地帶走一兩隻試圖偷襲的沙蠍。無聲、高效、致命。
雷克斯的壓力驟減,配合著重機槍的火力,將正麵湧來的蠍群死死壓製。
艾拉看著外麵這場遭遇戰。火光、槍聲、蠍群的嘶鳴……影那神出鬼沒的身手讓她震撼。雷克斯和齒輪在生死關頭的彪悍與默契,也讓她意識到這群人的生存能力。
合:綠洲幻影與追兵之痕
戰鬥來得快,去得也快。在重火力壓製和影的精確點殺下,蠍群丟下大量屍體,退入黑暗的沙丘之後。留下滿地的狼藉和濃重的腥臭味。
齒輪癱在車頂炮塔裡,大口喘氣。雷克斯靠在岩石上更換彈倉。影則無聲地出現在車旁,擦拭著短匕。
短暫的危機解除,但氣氛凝重。油耗、散熱問題依舊懸在頭頂,剛才激烈的槍聲和火光,在寂靜的荒漠夜晚,無異於最醒目的信號!
“必須立刻離開!” 雷克斯沉聲道,聲音緊迫。“追兵或者彆的威脅,很可能已經被驚動了!”
齒輪掙紮著爬下來,臉色難看:“頭兒,散熱器徹底完了!再強行啟動,引擎幾分鐘內就會報廢!”
雷克斯的拳頭猛地砸在車門上,發出悶響。他眼神陰鷙地掃過癱瘓的越野車,最後,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了剛剛推開車門,臉色依舊蒼白的艾拉身上。
那眼神,充滿了被逼到絕境後的孤注一擲。
“你,”雷克斯指著艾拉,聲音冷硬,“不是能‘彌合’嗎?試試它!” 他指向引擎蓋下那堆冒著熱氣、結構複雜的金屬管線。
齒輪倒吸一口涼氣:“頭兒!這太複雜了!她……”
雷克斯打斷他:“沒彆的選擇了!要麼她修好它,我們一起賭一把衝到綠洲!要麼,留在這裡等死!” 他盯著艾拉,眼神銳利,“證明你的價值!現在!”
艾拉的心沉到了穀底。修引擎?這比她修複過的任何東西都要複雜千倍!她能感覺到這台機器內部如同火山般躁動不安的熱力,以及瀕臨崩潰時散發出的混亂“回響”!恐懼再次攥緊了她的心臟。
“我……我不知道……”艾拉的聲音帶著顫抖。
“那就學!” 雷克斯的聲音斬釘截鐵,“齒輪!告訴她哪裡壞了!指給她看!我們沒有時間了!”
齒輪看了看瀕臨報廢的引擎,又看了看瑟瑟發抖的艾拉,咬了咬牙。“好!丫頭,過來!” 他一把將艾拉拽到敞開的引擎蓋前。
灼熱的氣浪和濃重的機油味撲麵而來。齒輪指著散熱器上一個明顯破裂、正在滋滋漏著綠色冷卻液的金屬接口,語速飛快:“這裡!主散熱管接口斷裂!冷卻液漏光了!最要命!還有溫度傳感器,讀數爆表了,引擎內部肯定有損傷……”
艾拉看著斷裂的接口,流淌的刺鼻液體,聽著齒輪急促的解說,大腦混亂。機器的“回響”更加清晰——金屬扭曲的,能量流失控的嘶吼!這混亂而強大的衝擊著她的意識!
“快點!” 雷克斯焦躁的催促如同鞭子。
艾拉渾身一顫。她看著雷克斯和齒輪眼中那孤注一擲的瘋狂,看著影在黑暗中警惕的目光,感受著身後荒漠中仿佛隨時會降臨的死亡氣息……
她猛地閉上眼,深吸了一口灼熱刺鼻的空氣。然後,在雷克斯和齒輪驚愕的目光中,她顫抖著,將自己的雙手,緩緩地、帶著一種近乎獻祭般的決絕,按向了那滾燙的、布滿油汙的、斷裂的散熱器金屬接口!
嗡——!
一股遠比之前狂暴、難以控製的熱流瞬間從她掌心奔湧而出!這一次,充滿了對抗機械毀滅的蠻橫力量!瘋狂地撞向斷裂的金屬和失控的熱力!
“啊——!” 艾拉瞬間發出了淒厲的慘叫!她的身體猛地向後弓起!腦海中,是鋼鐵的咆哮、能量的暴走、瀕臨解體的恐怖轟鳴!這些冰冷、混亂、非人的“回響”,如同無數燒紅的鋼釺,刺入她的靈魂!
“滋啦——!” 被艾拉雙手按住的地方,猛地爆出一團刺眼、不穩定的藍白色電火花!一股焦糊味彌漫開來!
齒輪嚇得臉色煞白:“快鬆手!”
雷克斯也臉色劇變,伸手去拉!
然而,就在這失控的瞬間——
“嗡…嗡…嗡……”
越野車那死寂的引擎,突然發出了一陣低沉、斷續的震動!儀表盤上,那瘋狂閃爍的紅色高溫警報燈,光芒竟然……極其微弱地、不穩定地……閃爍了一下綠色?!
雖然隻是一閃即逝,雖然引擎的震動很快平息,雖然艾拉已經痛苦地癱倒在地,雙手掌心一片焦黑,冒著青煙,人也陷入了半昏迷……
但那一閃而過的綠色,如同黑暗中的一點微光,瞬間點燃了雷克斯和齒輪眼中狂喜與驚駭交織的火焰!
她……真的能影響機械?!
就在這時,一直如同石雕般警戒的影,猛地轉過頭,兜帽下的目光銳利如刀,死死盯向東南方的黑暗深處。他無聲地抬起手,指向那個方向。
雷克斯和齒輪順著他的指引望去,心猛地沉了下去。
在遙遠的地平線上,一點微弱的、不同於星光的、帶著冰冷質感的幽藍色光點,正穿透沉沉的夜幕,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以一種穩定的、令人心悸的速度,無聲而堅定地移動著。
如同死神的印記,在黑暗中悄然顯現。
追兵……逼近了!
第三章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