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撞開了,十幾個穿著飛魚服的錦衣衛衝了進來,為首的正是那日在悅來客棧遇到的青衫女子。她的軟劍上還在滴血,看到蕭琰之手裡的信,眼睛亮了亮。
“看來我們找的是同一個東西,” 女子收劍入鞘,踢了踢地上的李總管,“蕭大人,好久不見。”
蕭琰之這才認出,她腰間的腰牌上刻著 “錦衣衛北鎮撫司” 的字樣。“原來是錦衣衛的同僚,” 他拱了拱手,“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蘇輕寒。” 女子的笑容裡帶著幾分狡黠,“奉命查抄織造局,沒想到被蕭大人搶了先。”
李總管還在地上哭喊,蘇輕寒一腳踩在他臉上,聲音冷得像冰:“魏忠賢的狗,也配在這兒叫?”
庫房外傳來更大的動靜,似乎有大批人馬正在靠近。蘇輕寒皺了皺眉:“是東廠的大隊人馬,我們得趕緊走。”
蕭琰之將信塞進懷裡,看了一眼那些堆積如山的雲錦:“這些貢品怎麼辦?”
“燒了。” 蘇輕寒的語氣不容置疑,“留著也是給魏忠賢斂財的工具。”
火是蘇輕寒點燃的,火苗舔舐著華麗的綢緞,發出劈啪的聲響。蕭琰之站在火光外,看著那些曾經象征著江南富庶的雲錦化為灰燼,突然覺得,這把青萍劍,或許真的能劈開些什麼。
他們從織造局的後門逃出時,正撞見幾個穿著東廠服飾的番子。蘇輕寒的軟劍快如閃電,轉眼間就解決了對方。蕭琰之握著青萍劍跟在她身後,腳步竟比來時沉穩了許多。
“你到底是誰?” 跑過狹窄的巷弄時,蘇輕寒突然問,“一個書生,帶著禦賜的劍,敢查魏忠賢的案子,不簡單。”
蕭琰之想起皇帝李新宇在金鑾殿上的眼神,那裡麵有期待,也有警告。“我隻是個替陛下傳話的人,” 他說,“江南的事,陛下都知道了。”
月光從巷子頂上的天空漏下來,照在青萍劍的劍鞘上,龍紋仿佛活了過來。蘇輕寒看著那柄劍,突然笑了:“看來,這江湖和朝堂,都要不太平了。”
離開鎮江後,蕭琰之和蘇輕寒結伴而行。一個是手無縛雞之力卻握著禦賜寶劍的書生,一個是身手不凡的錦衣衛女校尉,這樣的組合在官道上格外引人注目。
“我們要去杭州,” 蘇輕寒勒住馬韁,指著前方的岔路,“魏忠賢在西湖邊有座彆院,據說藏著他貪贓枉法的賬本。”
蕭琰之望著另一條通往徽州的路,那裡有他童年時居住過的老宅。離開京城前,母親托人帶信,說老宅的牆塌了一角,讓他有空回去修修。
“我想去徽州看看。” 他輕聲說,聲音裡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悵然。
蘇輕寒挑眉:“現在可不是尋親訪友的時候,魏忠賢的勢力遍布江南,我們隨時可能遇到危險。”
“我知道,” 蕭琰之看著青萍劍在陽光下的影子,“但有些事,總要去做。”
蘇輕寒沉默了片刻,調轉馬頭:“也好,徽州離杭州不遠,我陪你去看看。”
徽州的老宅比蕭琰之記憶中更破敗。院牆上的爬山虎已經枯萎,堂屋的門板掉了一塊,露出裡麵蛛網密布的梁木。他推開虛掩的柴門,腳下的木板發出吱呀的,仿佛隨時會斷裂。
“看來你小時候日子過得不錯,” 蘇輕寒打量著院子裡的石榴樹,“這宅子,當年也算是大戶人家。”
蕭琰之沒有說話,徑直走進東廂房。這裡曾是他讀書的地方,如今隻剩下一張破舊的書桌,桌麵上還刻著他年少時寫的 “天下” 二字。他撫摸著那些模糊的刻痕,突然想起父親 —— 那個正直的禦史,因為彈劾魏忠賢的黨羽,被誣陷下獄,病死在詔獄裡。
“令尊是蕭禦史?” 蘇輕寒不知何時站在門口,眼神裡帶著幾分了然,“我在卷宗裡見過他的名字,是個難得的忠臣。”
蕭琰之的眼眶有些發熱。他轉過身,看見蘇輕寒手裡拿著一本泛黃的冊子:“這是什麼?”
“在你父親的床板下找到的,” 蘇輕寒翻開冊子,上麵是密密麻麻的字跡,“是魏忠賢黨羽的名單,還有他們貪贓枉法的證據。”
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欞照進來,落在那些墨跡上,仿佛能看到父親伏案疾書的身影。蕭琰之突然明白,母親讓他回來修牆,根本不是為了那座破敗的老宅。
“我們得把這個交給陛下,” 他握緊冊子,指節泛白,“這是父親用性命換來的證據。”
話音未落,院牆外傳來弓弦震動的聲音。蘇輕寒臉色驟變,拉著蕭琰之撲倒在地。一支羽箭擦著他們的頭頂飛過,釘在對麵的柱子上,箭尾還在嗡嗡作響。
“是東廠的神射手,” 蘇輕寒低聲說,從靴筒裡抽出匕首,“看來魏忠賢早就盯上這裡了。”
更多的箭射了進來,穿透破舊的窗紙,在地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孔洞。蕭琰之看著青萍劍,突然想起皇帝李新宇說的話:劍是死的,人是活的。真正能定天下的,從來不是劍,而是握劍的人。
他猛地站起身,青萍劍出鞘的瞬間,青碧色的光華籠罩了整個院子。他沒有學過劍法,卻憑著一股本能揮舞著長劍,箭雨竟被這無形的劍氣擋在了外麵。
蘇輕寒看得目瞪口呆。她縱橫江湖多年,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劍法 —— 沒有招式,卻仿佛蘊含著天地間的至理,每一劍揮出,都恰到好處地避開箭矢,又恰好護住周身。
“愣著乾什麼?” 蕭琰之喊道,額頭上布滿了汗珠,“我們得出去!”
蘇輕寒回過神,從腰間解下幾顆,用力擲向院外。濃煙升起的瞬間,她拉著蕭琰之衝出柴門,身後傳來東廠番子氣急敗壞的叫喊。
他們在徽州的小巷裡穿梭,石板路被雨水衝刷得光滑,蕭琰之好幾次差點摔倒,都被蘇輕寒拉住了。跑過一座石橋時,他回頭望了一眼那座在暮色中愈發模糊的老宅,突然覺得,有些東西,比仇恨更重要。
“你剛才的劍法,” 跑出很遠後,蘇輕寒喘著氣問,“是誰教你的?”
蕭琰之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他隻知道,握著青萍劍的時候,仿佛有無數的畫麵在腦海裡閃過 —— 太祖爺在戰場上廝殺,父親在朝堂上據理力爭,還有那些在詔獄裡死去的冤魂。
“是這把劍自己在動。” 他輕聲說,像是在對自己說,也像是在對劍說。
蘇輕寒看著他手裡的青萍劍,眼神複雜。月光下,劍鞘上的龍紋仿佛在遊動,像是有了生命。
杭州的西湖,比蕭琰之想象中更美。
畫舫在荷花叢中穿行,采蓮女的歌聲順著水波飄過來,甜得像蜜。蘇輕寒換上了一身粉色的衣裙,珠翠環繞,看起來像個富貴人家的小姐,隻有腰間那柄軟劍,還在提醒著蕭琰之他們此行的目的。
“魏忠賢的彆院在孤山,” 蘇輕寒抿了一口西湖龍井,目光掃過岸邊的遊人,“守衛森嚴,我們得晚上才能進去。”
蕭琰之望著遠處的雷峰塔,夕陽給塔尖鍍上了一層金邊。“你說,” 他突然開口,“我們做這些,真的能改變什麼嗎?”
蘇輕寒放下茶杯,眼神變得銳利:“至少能讓那些作惡的人知道,不是所有的事都能被掩蓋。”
夜幕降臨時,他們借著月色潛入孤山。魏忠賢的彆院果然守衛森嚴,牆角下每隔幾步就有一個巡邏的護衛,手裡的刀在月光下閃著寒光。
“跟我來。” 蘇輕寒壓低聲音,像隻靈貓般竄到一棵大樹後,蕭琰之趕緊跟了上去。
他們避開巡邏的護衛,來到彆院的後院。這裡有一座假山,蘇輕寒說,假山後麵有個密道,可以直通魏忠賢的書房。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蕭琰之小聲問,心裡有些不安。
蘇輕寒的動作頓了頓,聲音有些低沉:“我有個師兄,曾經是這裡的護衛,後來因為發現了魏忠賢的秘密,被滅口了。”
蕭琰之不再說話,跟著她鑽進密道。裡麵又黑又窄,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黴味,他們隻能摸索著往前走。走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前方出現了一絲光亮。
蘇輕寒示意蕭琰之停下,自己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然後對他做了個安全的手勢。他們從密道裡出來,發現自己正處在一間布置奢華的書房裡,書架上擺滿了古籍,牆上掛著一幅《上林圖》,畫得極其精美。
“賬本應該在書桌的暗格裡,” 蘇輕寒走到書桌前,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我師兄說,暗格的開關在硯台下麵。”
蕭琰之站在窗邊,警惕地望著外麵。月光下,西湖的水麵像鋪了一層碎銀,遠處的畫舫上還傳來隱約的歌聲。他突然覺得,這樣的寧靜,背後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罪惡。
“找到了!” 蘇輕寒的聲音帶著一絲興奮。蕭琰之回頭,看見她從暗格裡拿出一個紫檀木盒子,打開後,裡麵果然放著幾本厚厚的賬本。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了,十幾個東廠番子衝了進來,為首的是一個麵色陰鷙的中年人,手裡把玩著一把折扇。
“蘇千戶,蕭大人,彆來無恙?” 中年人的聲音尖細,像砂紙摩擦玻璃,“魏公公早就料到你們會來,特意讓小的在此等候。”
蘇輕寒將賬本塞進蕭琰之懷裡:“你先走,我掩護你!”
她的軟劍再次出鞘,化作一道流光,與東廠番子戰在一處。蕭琰之握緊青萍劍,看著蘇輕寒在刀光劍影中穿梭,突然覺得自己不能就這麼走了。
他想起父親的冊子,想起織造局的工匠,想起徽州老宅裡的那本賬冊。他舉起青萍劍,朝著最近的一個番子刺去,動作雖然笨拙,卻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的氣勢。
青碧色的劍光再次亮起,這一次,蕭琰之仿佛看到了無數的人影在劍光中閃現。他們有的穿著官服,有的穿著布衣,有的麵黃肌瘦,有的神情悲憤。這些人,都是被魏忠賢迫害的冤魂。
“這… 這是太祖爺的劍意!” 那個陰鷙的中年人失聲驚呼,手裡的折扇掉在地上,“不可能,這不可能!”
蕭琰之不知道什麼是劍意,他隻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他的劍越來越快,越來越準,那些東廠番子在他麵前,仿佛不堪一擊。蘇輕寒也愣住了,她從未見過如此淩厲的劍法,仿佛每一劍,都承載著無數的怨恨和希望。
戰鬥很快就結束了,書房裡一片狼藉,東廠番子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著。蕭琰之拄著青萍劍,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手臂酸痛得幾乎抬不起來。
“我們得趕緊離開杭州,” 蘇輕寒撿起地上的賬本,臉色凝重,“魏忠賢很快就會知道這裡的事。”
他們再次從密道離開,西湖的月光依舊溫柔,卻照不進人心的黑暗。坐在前往京城的船上,蕭琰之看著手裡的青萍劍,突然明白,這把劍,從來都不屬於他。
它屬於那些在曆史長河中,為了公道和正義而犧牲的人。
回到京城時,已是深秋。
落葉鋪滿了紫禁城的石板路,踩上去沙沙作響。蕭琰之和蘇輕寒捧著賬本和名單,跪在勤政殿前,等待著皇帝李新宇的召見。
金鑾殿上,氣氛肅穆。萬曆皇帝李新宇看著那些厚厚的賬本,臉色越來越陰沉,手指在龍椅的扶手上輕輕敲擊,發出沉悶的聲響。
“魏忠賢,” 皇帝李新宇的聲音不高,卻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他好大的膽子!”
滿朝文武嚇得瑟瑟發抖,沒有人敢說話。蕭琰之低著頭,能聞到龍涎香的味道,和青萍劍上的鐵鏽味混合在一起,有種奇異的感覺。
“蕭愛卿,蘇千戶,” 皇帝李新宇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你們立了大功,想要什麼賞賜?”
蘇輕寒拱手:“臣隻想鏟除奸佞,還朝堂一個清明。”
蕭琰之抬起頭,看著禦座上的皇帝李新宇,突然想起了江南的織造工,想起了徽州的老宅,想起了西湖的月光。“臣懇請陛下,” 他頓了頓,聲音清晰而堅定,“廢除織造局的苛政,讓江南的百姓能安居樂業。”
皇帝李新宇沉默了片刻,然後笑了:“準奏。”
魏忠賢的倒台,比想象中更順利。或許是那些賬本和名單太過確鑿,或許是皇帝李新宇早已忍無可忍,這位權傾朝野的大太監,最終被抄家下獄,結束了他罪惡的一生。
朝堂上的空氣仿佛清新了許多,官員們不再小心翼翼地說話,臉上也有了笑容。蕭琰之依舊是那個翰林院編修,每天在案牘間忙碌,隻是偶爾,會摩挲一下書箱裡的青萍劍。
蘇輕寒來看過他幾次,每次都帶著江南的新茶。他們會聊起杭州的西湖,徽州的老宅,鎮江的水鬼幫,仿佛那些刀光劍影的日子,隻是一場夢。
“陛下說,青萍劍可以留給你,” 蘇輕寒臨走前說,“作為你立功的賞賜。”
蕭琰之搖了搖頭:“這把劍,不屬於我。”
他捧著青萍劍,再次來到勤政殿。皇帝李新宇看著他手裡的劍,眼神複雜:“你不想留著它?”
“臣隻是個書生,” 蕭琰之將劍放在地上,聲音平靜,“治國安邦,靠的不是刀劍,而是民心。”
皇帝李新宇沉默了很久,然後歎了口氣:“你說得對。”
青萍劍最終被送回了皇宮的寶庫,和那些象征著王朝榮耀的文物放在一起。蕭琰之偶爾會路過寶庫,聽到裡麵傳來隱約的劍鳴,像是在訴說著江南的煙雨,徽州的秋風,西湖的月光。
他知道,有些東西,比劍更鋒利,比權力更持久。那是民心,是公道,是無數普通人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而他,一個曾經握著青萍劍闖蕩江湖的書生,能做的,就是在這朝堂之上,用自己的筆,守護這份向往。
窗外的落葉還在飄,蕭琰之拿起筆,在奏章上寫下:江南織造局,宜減賦,輕徭,以安民心。
筆尖劃過宣紙,留下清晰的字跡,像極了青萍劍劃破黑暗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