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鵬聽著江陽的口音，以及問的話，就知道江陽是個懂行的。
他喉結滾動一下，點點頭，沒吭聲。
“虹橋機場，打表走伐啦？”江陽接著問。
“好嘞好嘞，上來上來，後備箱幫儂開好了。”
侯鵬嘟囔了句。
這個年輕小夥是不是上海本地的，不重要，肯定是個懂得拿捏他的。
出租車不打表，就是黑車，在行業愈發完善的製度下，一個投訴電話打過去，挨主管罵的小事，自己今天這一趟白乾，這個月的績效也要扣光。
放好行李箱，跟著江陽坐上車，楊超躍這才注意到中控台跳動紅字的計價器。
起步價是3公裡，15元，每公裡多少錢看不出來。
楊超躍掏出手機搜索一下，查到了。
白天3公裡後每公裡24元，10公裡以上每公裡36元。
簡單的計算一下虹橋機場的距離，最多不到100元。
司機果然是宰她的。
陽哥一眼就看出來了。
看了幾分鐘手機，感覺頭有些暈，侯鵬車速很快，急刹加速不停，車技比自己老板差多了。
楊超躍收起手機，看一會兒窗外掠過的一個個老廠房鏽紅的鐵皮，試圖搖下車窗，但被灌進來的寒風吹得哆嗦眯眼，趕緊把車窗搖上去。
恢複一些後，她悄聲對身旁的江陽說道：“陽哥，你在魔都待的年份一定很長吧，連魔都話都會說了。”
“想學？”
“嗯哪！以後打車，裝一裝魔都本地人，可以省很多事，還能給公司省錢。”
動不動就想著為公司省錢，楊超躍這樣的員工，江陽可太喜歡了。
其實他的魔都話會得也不多。
前世經常來魔都拓展業務，拜訪客戶，參加展會，需要與魔都本地經銷商頻繁溝通，導致學會一點魔都話。
說白了，其實都算不上是魔都話，主要是帶魔都味的普通話。
魔都本地方言，他自己也沒搞懂怎麼發音。
出租車開進憫行區，窗外的風景不再是低矮的廠房，一棟棟滿是玻璃幕牆的企業寫字樓拔地而起。
遠處的外灘鐘樓顯出輪廓。
弄堂早點鋪隊伍排得老長。
“我叫楊超躍。”江陽用魔都口音的普通話說了句。
從這句話開始叫。
好在之前教楊超躍說過普通話，楊超躍可以熟練的讀出前鼻音和後鼻音，以及平翹舌音。
學起來，也不會很難。
江陽慢慢教學：
“我字發音接近吾，發音時舌根後縮，叫字發音把iao發得更像ia，超字發育要把聲母的ch發得更接近c，韻母ao的發音要聽起來更像a，越字發音會把ue發成eh的音。”
江陽說得很慢：“語調上相對比較平穩，不會像標準普通話那樣有明顯的抑揚頓挫感。”
他一個字，一個字的教。
楊超躍學得很認真，濃密的眼睫毛一眨一眨的，充滿求知欲，連車窗外的風景也沒心思看。
沒一會兒，楊超躍便開口說道：“吾夾楊超押……陽哥，我說得像不像？”
【在您的飼養下，楊超躍的魔都方言水平有所提升，您的魔都方言水平+1】
薅到屬性了。
江陽感受腦海裡新薅到的屬性值，魔都方言的五個聲調，陰平，陽平，上聲，去聲和入聲，以及連續變調規律在這一刻變得極為熟悉。
還有類似儂，阿拉，伊，這些古代吳語時期流傳下來的詞彙，和弄堂，白相這些頗具魔都特色的詞彙，江陽一並掌握。
儂就是你的意思，阿拉是我們的意思，伊是他或者她的意思。
江陽衝著侯鵬笑道：“師傅儂聽到伐？伊剛講話像不像上海話伐啦？”
出租車開入常寧區和閩行區的交界，等紅綠燈時候，侯鵬頗為壓抑的回頭看江陽一眼：“像啦像啦，伊講得老像啦，儂講得還要更像的壓，儂是魔都寧對伐啦？”
隨著出租車在柏油路上疾馳，t1航站樓宏偉的輪廓，在楊超躍瞳孔裡愈發清晰。
“到了，下車。”江陽掏出錢包付錢。
“好咧。”
楊超躍推開車門，凜冽的寒風吹得她打寒顫。
熟練的把行李從後備箱拿出來，楊超躍抬頭看著麵前的巨大建築，有些發怔。
巨大的玻璃幕牆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眼光芒，令她下意識眯起眼。
出租車，私家車，機場大巴有序穿梭。
穿著反光背心的交通引導員站在路口，熟練的揮舞指揮部，嘴裡哨聲時不時吹響。
航站樓門口站著幾位身穿深色製服，頭戴警帽，腰間彆著對講機的安保人員。
楊超躍心跳砰砰的加快。
江陽從出租車上下來，她回身看一眼出租車上的計價表，顯示92元的數字：
“才92，司機一開始和我談的是550。”
“下次有經驗了吧？”江陽邁步向航站樓大門走去。
“嗯哪，學會了！”
楊超躍使勁點頭，縮著脖子，跟在江陽身邊。
踏入自動門的瞬間，暖氣裹挾著消毒水味撲麵而來。
鋼結構的拱形穹頂映入眼簾。
巨大的電子屏幕上，航班信息不斷閃動。
廣播中多國語言交替回蕩。
西裝革履的商務客拖著登機箱從麵前走過，行李車軲轆與大理石地麵碰撞出清脆聲響。
玻璃幕牆倒映出無數個拎著公文包的江陽和縮成小點的自己。
恍惚間竟分不清哪邊才是真實世界。
航空公司工作人員穿著整齊的製服，微笑著為旅客辦理手續，視線看向楊超躍，露出職業性的微笑，說了聲：“您好。”
楊超躍立刻局促的低下頭，不知道怎麼回應。
她耳根有些發紅，接過江陽手裡的公文包：“陽哥，我幫你拿包……機場大得超出我的想象。”
“怕迷路啊？”
“有一點。”
察覺到楊超躍局促得就像隻隨時會迷路的小麋鹿，緊緊抱著他的公文包，江陽輕輕的問了句：“不習慣的話，你的登記手續，要不我幫你來？”
“我自己可以的！”
楊超躍使勁搖頭，聲音很小，語調異常堅定：“總歸要學會的，等我成年以後還要帶我家人來機場。”
“爹爹以前種地把我養大，麵朝黃土背朝天，和城市裡的同齡人相比，老得特彆快。”
“每次過年回家，看見爹爹老了，我都很心疼。”
“我現在的夢想就是努力自己攢錢買機票，有機會帶爹爹坐飛機，飛上藍天，和爹爹一起透過飛機窗戶玻璃，看一看鹽城老家的樣子，爹爹會為我感到驕傲的。”
江陽透過楊超躍鬥誌昂揚的神采，仿佛看見前世那個剛入社會的自己。
“會實現夢想的，超躍，你隻管努力就好……快跟上。”
江陽笑了笑，邁步走向值機大廳，心中默默念叨沒說完的半句話。
你隻管努力，剩下的交給我。
“我跟上咧！”楊超躍拎著江陽的公文包，局促的環顧機場大廳，緊緊的跟在江陽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