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婉清低著頭,俏立原地,默默無語。
薑明哲有些焦躁,這劍湖宮在無量山主峰山腰,前門外的山路直通峰頂,後門則有小路通達後山,左子穆等人絕非兩大惡人對手,他可沒時間跟木婉清磨嘰。
隻是他卻不知,木婉清此刻心中念頭,潮水般此起彼伏,比他方才大戰嶽老三還要熱鬨……
木婉清長於荒山幽穀,此次隨“師父”出山之前,連男人也不曾見過。
自小到大,師父不斷耳提麵命,說世間男子個個負心,全沒一個好人,若見了她容貌,千方百計也要誘她失足。
因此她十四歲上,便用麵幕遮臉,發誓除了未來夫君,絕不給彆的男人看見。
如此成長環境,木婉清心中對男人戒心之深重,可想而知。
她自家常常便想:既然男人都是要負心的,我又何必嫁人?索性學師父一般,終老荒山,也便是了。
尤其此次出來行走江湖,不少男子隻因瞧她身段窈窕,便百般調戲,麵目之猥瑣,屢屢令她作嘔,放手大殺之餘,對男人成見也是愈深。
隨後逃回萬劫穀,恰遇阿紫追殺鐘靈。
木婉清此前隨師父拜訪甘寶寶,便已結識鐘靈,見她被人欺負,立刻拔劍相助。
兩人以二打一,阿紫不是對手,放出暗器射傷木婉清,木婉清還以顏色,也以短箭射傷阿紫,雙雙毒發倒地。
鐘靈便做和事佬,讓兩人交換解藥,期間阿紫幾次使詐,都被鐘靈識破,最後還是成功換了解藥,各自外敷吞服。
兩人解藥吃得慢了些,一時毒性難儘,鐘靈帶回自家安置,又被阿紫央求著去找薑明哲,順便戴了她的手套,去捉蛇山穀喚回閃電貂,捉了毒猴小生薑——
這兩個小東西纏鬥大半日,終沒分出勝負。
鐘靈回家,告知沒找到薑明哲,阿紫心慌不已,當即便強撐著起身要走,鐘靈好說歹說,承諾等她稍微好轉,陪她一道尋找,這才勉強安撫下阿紫。
木婉清瞧阿紫淒惶擔憂的模樣,覺得有些可憐,便把她師父那套“男人無不負心”的說辭搬出,勸阿紫不要對一個臭男人太過在意。
這一下可觸了阿紫逆鱗,當即同她爭吵起來,期間絮絮叨叨,說了薑明哲無數好處。
阿紫一個小姑娘,心中豈是沒有虛榮心的?自不免添油加醋,把“大生薑”誇得天上有地下無。
木婉清、鐘靈兩個天真少女,哪有分辨之能,先還覺得阿紫所言過於誇張,有些似信非信,但阿紫賭咒發誓,言之鑿鑿,竟是由不得她們不信。
這便好似女生第一次讀言情,不由自主便要淪陷其中,生出無儘的羨慕向往。
鐘靈性子外露,那些豔羨之情都寫在臉上,哄得阿紫十分滿足。
木婉清卻是清冷慣了,又極不會同人相處,明明羨慕,卻故意要說出幾句冷冰冰的彆扭話,氣得阿紫又跳又叫,給她起了個木頭人的外號,也不肯再和她說薑明哲的事。
此後幾日,鐘靈每天都纏著阿紫說“大生薑的故事”,木婉清假裝漠不關心,其實豎直了耳朵偷聽,不知不覺,對未曾謀麵的薑明哲,印象已是極佳。
後來鐘萬仇要和段家為難,請來四大惡人助拳,雲中鶴率先來到。
這廝本來還算客氣,無意中看見了鐘夫人甘寶寶,頓時狂性大發,當即便要施暴,卻當不得鐘萬仇、甘寶寶合力,逃跑之際,順手掠走聞訊趕來的鐘靈。
木婉清和阿紫得侍女傳來消息時,鐘萬仇、甘寶寶早已追出。
阿紫想起鐘靈曾說閃電貂嗅覺最是靈敏,立刻和木婉清要來香粉,跑去鐘靈房裡,讓閃電貂帶她們去找鐘靈。
卻是木婉清素喜調配香粉,多年琢磨,鑽研出一款極為好聞、留香又久的香粉,乃是以玫瑰為底,又加許多輔料製成,鐘靈這幾天都和她討了來用。
閃電貂性子通靈,阿紫連說帶比劃,它居然明白了意思,循著香粉味兒,一直找到無量山來,不想竟遇上南海鱷神。
此人武功之高駭人聽聞,偏偏又和木婉清有仇,木婉清本道劫數難逃,薑明哲忽然現身,毫不猶豫擋下了南海鱷神,讓阿紫帶眾人先走。
那一刻月光如銀,月下男子豐神俊朗,身影飄飛力抗強敵,木婉清幾乎看得呆了,心裡翻來覆去隻有一個念頭:
怪不得毒丫頭三句話裡提他兩次,原來世上男人,也不都是師父所說那樣。
想到這裡,忽然自憐自哀起來,心想,毒丫頭也是自幼沒有父母,但是她有這個大生薑疼愛她,比我的命可好得多……
嗯,這南海鱷神是衝著我來的,左右我孤苦無依,死活也沒人在意,又何必讓毒丫頭的大生薑替我擋災?
於是她藏身石後,準備關鍵時候發箭救人,自己擋下南海鱷神,好讓薑明哲去和阿紫雙宿雙飛。
隻是她沒想到,年紀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薑明哲,居然能和南海鱷神纏鬥良久,且頭腦機敏、言辭便給,一番胡說八道,南海鱷神居然要收他做第四惡人!
她不由暗自喝彩,卻沒想到自己早就被南海鱷神察覺,讓薑明哲殺她以證其惡。
木婉清獨立慣了,發覺自己成了累贅,不由滿心懊惱,存心逼薑明哲離去,便冷言冷語嗆了他幾句。
誰知薑明哲不僅沒走,還靠著伶牙俐齒,硬生生說得南海鱷神放棄了替徒弟尋仇。
至此,在木婉清眼中,薑明哲已是智勇雙全、誠實可靠、義薄雲天、風流倜儻的完美化身,暗自崇拜不已。
若非如此,以她的性格,男人敢把她打橫扛在肩膀,早已把對方射成馬蜂窩了,哪裡會老老實實的乖乖不動,直到薑明哲放她下來。
這正是:中年心事濃如酒,少女情懷總是詩。
其中微妙甘甜之處,饒是薑明哲心思細膩,又如何能夠察之?
薑明哲見木婉清不說話,隻道是對方性子乖張,加上這時代女性本就保守,恨自己扛著她逃跑,在生悶氣。
歎一口氣,軟下聲音說道:“姑娘,方才有所冒犯,實在是不得已。我雖能仗著輕功應付南海鱷神,但是葉二娘的身法可比他強多了,真打起來,肯定是葉二娘對付我……”
木婉清下意識摸了摸小腹,隻覺小腹滾燙燙的,仿佛還能感受到薑明哲的體溫。
忍不住便想:這個什麼劍湖宮,為什麼這麼近?遠一些豈不是好?
這個念頭一生,她渾身都燙了起來,立刻又暗罵自己:木婉清,你莫非竟是個不要臉的女子,這個人是毒丫頭的大生薑,他剛才拚命,也是看在毒丫頭的份上,你卻想起什麼糊塗心思?你的爹爹媽媽都不要你,這麼好的男子,難道竟能看上你不成?
亮如點漆的眸子,頓時黯淡無光,隻是她低著頭,不曾被任何人看見。
“你不要說了!”
木婉清忽然慌張的開口,打斷了喋喋不休的薑明哲。
“我,我自己走就好了,我的馬兒在山下,你去找毒……去找阿紫姑娘吧,跟鐘靈說,我先回去了。”
木婉清語氣淡淡,低著頭說罷,轉身就走。
走出幾步,忽又停住。
“對了,多謝你冒險救我,我知道你是阿紫的師弟薑明哲,那個,我姓木,叫木婉清。”
木婉清頭也不回說道。
薑明哲卻是一笑,心想這妞兒隻是性子怪些,卻也不是不知感恩,要不不會特意告訴我她的閨名,原著中段譽想知道人家名字,可沒少費力氣。
想起段譽對這名字的評價,薑明哲忍不住照搬原句:“水木清華,婉兮清揚。姓得好,名字也好。”
木婉清聽他誇讚自己名字,眼神重又閃亮起來,低聲道:“有什麼好了,你師姐阿紫因我姓木,口口聲聲叫我木頭人。”
薑明哲笑道:“她就是這麼古靈精怪的,她還叫我大生薑呢。”
木婉清想說,我知道你是大生薑。
卻又沒好意思開口,轉念又想,木頭人,大生薑,聽來倒是差不多,一個呆呆的,一個辣辣的,師父每每說我呆,他對付那些惡人,可也毒辣的很……
想到這裡,忽覺得仿佛是在自詡和他般配,頓時羞不可抑,哎呀一聲低呼,拔腿便往山下跑去。
薑明哲不料她說跑就跑,倒是一愣,心想這小妞果然木頭木腦,行事橫衝直撞,阿紫起的綽號一點不錯。
搖了搖頭,也沒多想,展開淩波微步,直奔瑯嬛福地臨江出口。
一直走出老遠,陡然想起一件事——
原著裡,木婉清暫住在萬劫穀不遠處的莊子裡,被王夫人的下屬找到,自己方才倒是忘了提醒她最好彆回去。
隻是此時相隔已遠,對方又冷冰冰的,自己若是追去告訴,說不定還以為自己彆有用心。
於是捺下心思,要先會合阿紫幾人,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