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清輝如水,透過窗欞灑在謝昭珩清俊的側臉上。
他指尖靈力流轉,如最精巧的刻刀,在一塊溫潤的羊脂白玉上遊走。
玉石不大,剛好能被一隻小手盈盈一握。
隨著他最後一筆落下,玉屑飄散,一個玲瓏剔透的小玉罐悄然成形。
罐身圓潤,罐口光滑,最引人注目的,是那罐身上以古樸篆文刻下的四個字——棠棠專屬。
他將罐子輕輕放在蘇小棠的床頭,又從儲物戒中取出一捧晶瑩剔透的靈糖,這些糖果每一顆都蘊含著精純的靈氣,卻被他以秘法封印了大部分能量,隻留下最純粹的甜味,以防她小小的身軀承受不住。
做完這一切,他凝視著床上蜷縮成一團的小小身影,眼神是從未有過的認真與鄭重。
一旁的青羽看得嘖嘖稱奇,剛想開口調侃兩句,卻迎上了謝昭珩的目光。
那目光冷冽如霜,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他一字一頓地說道:“誰敢動它,就是與我為敵。”
聲音不高,卻仿佛帶著千鈞之力,連一向玩世不恭的青羽都瞬間收斂了笑容,識趣地閉上了嘴。
他明白,謝昭珩不是在開玩笑。
這個小小的玉罐,此刻仿佛成了昭珩仙尊不可觸碰的逆鱗。
蘇小棠在睡夢中似乎聞到了那股誘人的甜香,小鼻子輕輕翕動,無意識地翻了個身,手臂一伸,正好將那個微涼的玉罐抱進了懷裡。
她滿足地蹭了蹭,嘴角咧開一個甜甜的笑,夢裡似乎都在用舌尖輕輕舔著罐蓋,生怕那絲絲縷縷的甜意溜走一分。
翌日清晨,天光乍亮。
韓師兄像往常一樣,拿著掃帚和抹布,輕手輕腳地進來打掃房間。
他是外門弟子中最為勤勉認真的一個,被派來照顧仙尊的“小客人”,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有絲毫怠慢。
他小心翼翼地擦拭著桌椅,生怕弄出半點聲響驚擾了蘇小棠的睡眠。
當他擦到床頭櫃時,目光被那個精致的玉罐吸引了。
玉質極佳,雕工更是鬼斧神工,一看便知是稀世珍品。
他心中讚歎,不免多看了兩眼,手上的動作卻沒停。
然而,意外就在這一瞬間發生。
他的衣袖不慎拂過玉罐,那小巧的罐子本就放得不穩,當即“咕嚕”一聲滾落下來,掉在了柔軟的地毯上。
“糟了!”韓師兄臉色煞白,心臟猛地一縮。
他顧不得多想,一個箭步衝過去,慌忙將玉罐撿了起來。
罐蓋被顛得鬆動了些,幾粒晶瑩的糖霜從縫隙中灑出,沾在了他的指尖上。
一股清甜的香氣瞬間鑽入鼻腔,讓他精神為之一振。
他不敢怠慢,連忙用乾淨的袖口仔細擦拭著玉罐,又將那沾了糖漬的手指在衣角上蹭了蹭,想把痕跡抹掉。
就在這時,床上的人影動了。
蘇小棠醒了。
她不是被聲音吵醒的,而是被那股熟悉的、讓她魂牽夢縈的甜味驚醒的!
那味道裡,夾雜了一絲陌生的氣息,讓她體內的警報瞬間拉響。
她猛地睜開眼,一雙清澈的眸子瞬間鎖定了目標——韓師兄那隻還沒來得及完全藏起來的手!
那上麵,殘留著一丁點屬於她的甜味!
“呀——!”
一聲尖銳的叫聲劃破了清晨的寧靜。
下一秒,蘇小棠像一隻被侵犯了領地的小豹子,猛地從床上撲了過去。
她的動作快得超乎想象,韓師兄隻覺得眼前一花,一股巨大的衝力撞來,緊接著,他的食指傳來一陣鑽心的劇痛!
“啊!!”韓師兄慘叫一聲,低頭一看,隻見蘇小棠死死地咬住了他的手指,兩隻眼睛瞪得溜圓,裡麵滿是憤怒和委屈的火焰,喉嚨裡還發出“嗚嗚”的警告聲。
“你偷棠棠的糖!”她的聲音含混不清,但每一個字都充滿了控訴。
那小小的牙齒,此刻竟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咬得韓師兄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要碎了。
“沒、沒有!我沒有偷!”韓師兄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他想抽回手,卻發現對方的力氣大得嚇人,根本掙脫不開。
“小祖宗,我就是不小心碰倒了,幫你擦一下啊!”
他的解釋沒有絲毫作用。
蘇小棠的邏輯很簡單:你的手上有我的糖的味道,你就是小偷!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之際,一道小小的流光從門外“嗖”地一下飛了進來,在空中繞了個圈,停在兩人麵前。
那是一個由陣法靈氣彙聚而成的小人兒,正是廚房的陣靈。
它本是感應到這邊的靈力波動有些異常,特地跑來看熱鬨的。
“哎喲喲,這是怎麼了?”陣靈奶聲奶氣地開口,圍著兩人飛了一圈,當它看到蘇小棠那副護食的凶狠模樣時,不由得驚歎道,“這丫頭,護食的勁兒比我還狠!”
它湊近了,用它那虛幻的鼻子在韓師兄的手指上空嗅了嗅,然後肯定地說道:“小丫頭,你搞錯了。他身上確實沒有吞食靈糖後留下的氣息,就是蹭了點味兒而已。”
聽到陣靈作證,蘇小棠眼中的凶光稍減,口中的力道也鬆了些。
韓師兄趁機猛地將手指抽了回來,看著上麵一排深深的牙印,欲哭無淚。
可還沒等他鬆口氣,蘇小棠卻並未就此罷休。
她雖然鬆了口,但人卻沒放過。
她像隻警惕的小獵犬,猛地湊到韓師兄的衣袖前,小鼻子用力地、反複地嗅著。
突然,她又抬起頭,眼神比剛才更加銳利,更加懷疑:“不對!你身上還有彆的糖的味道!很淡,但是有!是不是想用彆的糖換走棠棠的?!”
“什麼?!”韓師兄徹底懵了。
他昨天確實因為幫師父分發丹藥,衣袖上沾染了一點藥堂裡發的、最普通的那種清心糖的味道,早就散得差不多了,這小丫頭的鼻子是狗嗎?!
怎麼這都能聞出來?!
他百口莫辯,蘇小棠卻已經認定了自己的猜測。
她迅速退回牆角,一把將地上的玉罐緊緊抱在懷裡,整個人縮成一團,用一種看絕世大盜的眼神死死地瞪著韓師兄,仿佛他下一秒就要撲上來搶奪她的寶藏。
就在這時,一股強大而沉靜的氣息籠罩了整個房間。
謝昭珩聞訊趕來。
他一進門,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景象:蘇小棠死死抱著那個玉罐,像一隻受驚的幼獸護著自己唯一的崽,蹲在牆角,渾身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敵意。
而韓師兄則一臉驚恐又委屈地站在一旁,手足無措。
謝昭珩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但他沒有立刻發作。
他徑直走到蘇小棠麵前,無視了她滿身的尖刺,緩緩蹲下身,用一種近乎呢喃的輕柔聲音問道:“棠棠,誰欺負你了?”
他的聲音仿佛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蘇小棠緊繃的身體有了一絲鬆動。
她抬起頭,看到謝昭珩那雙深邃的眼眸,委屈瞬間湧上心頭。
她伸出一隻小手,顫抖地指向韓師兄:“他!他想搶棠棠的甜!”
謝昭珩的目光隨之轉向韓師兄。
那目光平靜無波,卻讓韓師兄瞬間如墜冰窟,他連忙擺手,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用最快的語速解釋了一遍。
謝昭珩靜靜地聽完,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我知道。”
僅僅三個字,卻讓韓師兄如蒙大赦。仙尊信他!
然而,謝昭珩的下一句話,卻不是對韓師兄說的。
他轉回頭,重新看向懷抱玉罐的蘇小棠,目光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他沒有去講道理,沒有去解釋誤會,而是用最簡單、最直接的方式,陳述了一個事實:
“罐子,是我的。糖,是你的。”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誰,都不能拿走。”
這番話,簡單到了極致,卻像一道金光,瞬間劈開了蘇小棠混亂混沌的思緒。
罐子是謝昭珩的,所以彆人不能碰。
糖是她的,所以彆人不能吃。
誰都不能拿走,因為它既屬於他,也屬於她!
她聽懂了!
蘇小棠用力地點了點頭,眼中殘餘的驚恐和憤怒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
她將那個小小的玉罐更加用力地貼緊在自己胸口,仿佛要將它融入自己的身體裡。
就在這一刻,異變陡生!
她胸口處,那道代表著與謝昭珩之間契約的印記,猛地亮起了一層淡淡的、卻無比純粹的金色光芒!
“這……!”一旁的青羽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失聲低呼,“這光芒……不是被動的靈力共鳴!是……是她在主動回應契約!”
以往,契約印記發光,都是因為謝昭珩的靈力影響,是一種被動的反應。
可這一次,光芒的源頭,分明是蘇小棠自身!
是她的意誌,她的情感,主動催動了這沉睡的契約!
謝昭珩的眸色瞬間變得幽深無比,宛如藏著星辰大海的夜空。
他看著蘇小棠,看著她因為理解了“歸屬”而亮起的雙眼,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震撼。
他第一次,主動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抱著罐子的那隻小手。
她的手很暖,帶著蓬勃的生命力。
“棠棠,”他的聲音低沉而磁性,“你比誰都懂,什麼叫‘屬於我’。”
夜深人靜,風波平息。
廚房的陣靈悄無聲息地縮回到它棲身的灶台石像前,小小的身體還在微微發光。
它遙遙望向謝昭珩房間的方向,那裡燈火通明。
它低聲嘀咕著,聲音古老而悠遠:“沉睡了那麼久,從前隻會被動地認主,憑本能行事……如今,竟會主動護物,以意誌引動契約……九靈血脈,是真的開始蘇醒了。”
陣靈虛幻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牆壁,落在了那方小小的天地裡。
“這一世,這丫頭要護的,可不僅僅是一罐糖了……”它幽幽一歎,“她要護的,是你的心啊,仙尊。”
房間內,蘇小棠已經沉沉睡去,懷裡依舊抱著那個“棠棠專屬”的玉罐,睡顏安詳。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心底,那顆名為“歸屬”的種子已經破土而出。
在擁有了第一件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之後,一種全新的渴望,正在悄然萌發。
她蜷縮在床榻上,睡夢中,不再隻是舔著罐蓋。
她的視野仿佛穿透了屋頂,看到了窗外那片廣袤無垠的夜空。
夜空中,點綴著無數璀璨的星辰,它們像極了謝昭珩給她的糖,一顆一顆,閃閃發光,散發著遙遠而又致命的吸引力。
真好看啊……比罐子裡的糖還要亮,還要多。
如果……如果那些亮晶晶的東西,也能成為“棠棠專屬”,那該多好?
一個念頭,就此種下,隻待一個合適的契機,便會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