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怒吼，像是投入死水中的巨石，將蘇懶從泡麵的香氣中徹底震醒。
她的大腦嗡地一聲，一片空白。
完了。
五百萬的退休美夢，在此刻碎裂成了齏粉，連帶著她對未來所有鹹魚生活的規劃，都化作了泡影。
取而代之的，是公開處刑的噩夢。
幾十道目光，有鄙夷，有好奇，有幸災樂禍，像無數根細密的針，紮在她身上每一寸皮膚。空氣凝固了，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站在不遠處那個男人——傅斯年，他冰冷的視線正落在自己身上，沒有溫度，卻帶著一種能穿透骨髓的審視。
逃？
怎麼逃？
她恨不得立刻從這個世界上蒸發，或者乾脆兩眼一閉，當場去世重開一局。
【警告：宿主產生消極逃避情緒，若三秒內不執行任務相關行為，將啟動一級電擊懲罰。】
腦海中，冰冷的機械音不帶任何感情地響起。
蘇懶身體一僵。
她毫不懷疑係統會說到做到。
與其被電得渾身抽搐，在全公司麵前表演一段現代舞，不如……死得壯烈一點。
反正橫豎都是要被開除，那還顧忌什麼臉麵？
站在斜對麵的林薇薇，臉上努力維持著一副關切又擔憂的表情，但那雙精心描畫過的眼睛裡，幸災樂禍的喜悅幾乎要滿溢出來。
她看到了，她什麼都看到了。
這個蘇懶，從昨天到今天，除了追劇就是吃泡麵，根本沒碰過工作。
她就是要讓所有人都親眼看看，這個靠關係進來的草包，是如何在入職第一天就當眾出醜，被總裁親自下令趕出傅氏集團的大門。
她甚至連等下安慰蘇懶的說辭都準備好了。
“哎呀蘇懶，你也彆太難過了，傅氏的要求就是這麼高……”
多麼體貼，多麼善良。
林薇薇的嘴角，已經忍不住開始微微上揚。
在這一片死一般的寂靜中，在所有人各懷心思的注視下，蘇懶動了。
她做出了一個讓全場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舉動。
她慢吞吞地站了起來，動作遲緩得像是電影裡的慢鏡頭。
然後，在幾十雙眼睛的注視下，她伸出手，麵無表情地將那桶還散發著熱氣的香辣牛肉麵挪開。
接著，她拿起了那份被泡麵桶壓得皺皺巴巴，扉頁上還沾著幾點溫熱油漬的……“天啟計劃”資料。
“嘶——”
辦公室裡響起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李科長的眼睛瞪得銅鈴那麼大，嘴巴張著，連呼吸都忘了。
幾個膽小的實習生，比如陳悅，已經下意識地捂住了眼睛，不忍心看接下來的慘狀。
林薇薇臉上的笑容，則徹底凝固了。
她……她想乾什麼？
她不會是想……
蘇懶沒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
她拿著那份散發著淡淡香辣牛肉麵味道的“報告”，在李科長那幾乎要殺人的注視下，一步，一步，走向了辦公室的中心。
走向了那個站在權力頂端的男人，傅斯年。
每一步，都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噠，噠，噠，清晰得可怕。
她內心已經徹底放飛了。
開除就開除吧。
毀滅吧，趕緊的。
她走到傅斯年麵前，停下腳步，低著頭，將那份足以讓她職業生涯開局即終結的“報告”，用雙手遞了過去。
她不敢抬頭看傅斯年的臉，隻能看到他那雙擦得鋥亮的、價值不菲的手工皮鞋。
張特助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正準備上前打個圓場，說一句“傅總，新人不懂事”，卻被傅斯年一個極輕微的手勢製止了。
整個辦公室，落針可聞。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然後，蘇懶看到一隻骨節分明、修長乾淨的手，伸了過來。
傅斯年麵無表情地接過了那份皺巴的資料。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了扉頁上那片還帶著餘溫的油漬。
他的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一下。
就是這一下，讓李科長的心沉到了穀底。他已經開始在腦中草擬辭退報告的措辭了。
林薇薇嘴角的弧度，再也抑製不住，就要徹底綻放。
陳悅等幾個實習生，更是緊張得手心全是汗。他們都能預見到，下一秒，傅氏集團這位以冷酷無情著稱的總裁，將會爆發出怎樣的雷霆之怒。
然而，傅斯年沒有發怒。
他甚至沒有再看蘇懶一眼。
他隻是垂下眼簾，目光落在了那份“報告”的扉頁上。
他看到了那個用黑色水筆畫的、潦草又充滿挑釁意味的爆炸塗鴉。
然後，他的視線，被那片油漬吸引了。
那片香辣牛肉麵湯底留下的油漬，形狀不規則，卻又恰到好處地，將資料上原本密密麻麻的文字中的幾個詞，清晰地圈了出來。
“核心架構”。
“冗餘……ตัด”。（“切”的泰文，是蘇懶追劇時下意識寫的）
“市場直擊”。
傅斯年的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凝滯。
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裡，一貫的冰冷和不耐煩，似乎被什麼東西敲開了一道裂縫。
一種無人能懂的、異樣的光芒，在他的眼底一閃而過。
他抬起頭，目光越過那份荒唐的報告，再一次，牢牢地鎖定在了那個低著頭、一副“我已放棄治療”模樣的蘇懶身上。
這個眼神，不再是單純的審視，也不再是冰冷。
那裡麵，多了一些彆的東西。
一些讓在場所有人都看不懂，也猜不透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