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蘇懶是踩著點進的公司。
她本以為一晚過去，熱度能降下幾分，但當她踏入項目部辦公室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錯得離譜。
空氣安靜了零點五秒。
隨後，所有的視線，像是被磁鐵吸引的鐵屑，“唰”地一下，全都黏在了她身上。
那些目光複雜得堪比一鍋亂燉。有昨天親眼見證神跡的震驚與崇拜，有今天剛聽聞傳說的濃厚好奇，還有幾道藏在電腦屏幕後麵，毫不掩飾的嫉妒與審視。
蘇懶頭皮一陣發麻，隻想立刻原地消失。
她低著頭，目不斜視地走向自己的工位，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
“蘇懶，來啦？”
一個過分熱情的男聲響起。
蘇懶抬頭，看見李科長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滿臉堆著菊花般的笑容，正朝她走來。
“看你昨天肯定也累壞了，來，提提神。”李科長把咖啡放到她桌上，聲音親切得讓她渾身起雞皮疙瘩。
周圍的同事們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李科長什麼時候對一個實習生這麼和顏悅色過？
蘇懶扯了扯嘴角，擠出一個僵硬的笑：“謝謝李科長，不用了，我……”
“誒，應該的，應該的！”李科長打斷她的話，親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後有什麼想法，隨時來找我聊！不要拘束！”
說完，他才心滿意足地挺著肚子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蘇懶看著那杯咖啡，一個頭兩個大。她隻想安安靜靜地擺爛，不想搞什麼辦公室政治。
這該死的名聲，比扣工資還讓她難受。
絕望的情緒再次湧上心頭，很快又被一種煩躁所取代。
她決定了，必須加大擺爛的力度，打破這群人對她的“天才”濾鏡。
蘇懶坐下來，打開電腦，無視了工作軟件的彈窗，直接點開了一個購物網站。
她要買個懶人沙發，最大最軟的那種，最好能讓她在工位上睡過去。
她旁若無人地滑動著鼠標，仔細對比著不同款式的填充物和麵料，表情專注，仿佛在研究什麼國家級課題。
這一幕，精準地落入了辦公室所有人的眼中。
離她最近的一個老員工，推了推眼鏡，壓低聲音對旁邊的同事說：“看見沒？這就是差距。”
“什麼？”
“我們還在為昨天的方案焦頭爛額，人家天才已經開始放鬆，尋找下一個靈感了。這叫張弛有度，勞逸結合。”
“有道理啊！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幾分鐘後，辦公室裡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鼠標點擊聲。好幾個同事，都悄悄打開了同樣的購物網站，假裝在查資料，實則在研究哪款人體工學椅更能激發靈感。
整個項目部，卷的方向都開始變得詭異起來。
茶水間，向來是八卦和流言的發酵地。
林薇薇端著杯子，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和一絲不經意的優越感，對幾個圍著她的女同事開口了。
“哎，我是真為蘇懶擔心。”她輕輕歎了口氣，“昨天傅總那麼誇她，把她捧得太高了，對一個新人來說，不一定是好事。”
“薇薇你就是心善，”一個女同事附和道，“不過她也確實厲害，那種想法我們怎麼就想不到呢？”
林薇薇拿起勺子攪了攪咖啡，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讓周圍的人都聽清。
“厲害是厲害，不過……你們難道不好奇嗎？我可是聽說了，她也姓蘇，跟咱們傅總的母親那邊，好像有點八竿子打得著的遠親關係。”
她話說得模棱兩可，卻在每個人心裡都投下了一枚炸彈。
“真的假的？”
“難怪啊！我就說嘛，一個實習生怎麼可能……”
“關係戶？”
“噓！小聲點！”
林薇薇看著眾人恍然大悟又開始竊竊私語的樣子，眼底劃過一抹得意的冷光。
天才？
她就要讓所有人知道，所謂的天才，不過是背景堆出來的假象！
“關係戶”的謠言，像是病毒一樣，開始在辦公室的空氣裡悄無聲息地蔓延。它為蘇懶那不可思議的“天才”事跡，找到了一個最符合大眾想象，也最能撫平眾人不甘的“合理”解釋。
一個默默接水的實習生陳悅，將這些議論聽得一清二楚。
她皺了皺眉，腦海裡回想起昨天傅總出現時，蘇懶那副被逼到絕境、快要哭出來的無助模樣。
那樣的表情，可不像是胸有成竹的關係戶能裝出來的。
再看看現在林薇薇那副看似為人著想，實則幸災樂禍的嘴臉，陳悅心裡升起了一絲懷疑。
她沒有參與討論，默默接完水回到座位。
路過蘇懶工位時，她看到蘇懶正對著滿屏的懶人沙發圖片發呆，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陳悅猶豫了一下，從自己的便簽本上撕下一張，飛快地寫了幾個字，趁著沒人注意，輕輕放在了蘇懶的鍵盤邊。
蘇懶正煩躁著，眼角餘光瞥見一張黃色的便利貼。
她拿起來，上麵是幾行清秀的字跡。
“加油，彆理她們。”
蘇懶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回頭，正好對上陳悅投來的一瞥。陳悅衝她靦腆地笑了一下，又飛快地轉回了自己的電腦前。
一絲微弱的暖流，在蘇懶那片荒蕪的心田裡劃過。
雖然，這並不能改變她想被開除的決心。
然而，她渴望的清靜並沒有持續多久。
就在她準備關掉購物網站，打開一部電影繼續擺爛時，腦海裡響起了那冰冷無情的係統提示音。
【懲罰任務發布：成為辦公室的“勞模”。】
蘇懶的心猛地一沉。
【任務詳情：在一周之內，主動加班累計超過二十小時。】
【任務失敗懲罰：扣除獎金十萬元。】
蘇懶看到最後那行字，眼前一黑，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加班？
還主動加班？
累計二十個小時？
這比殺了她還難受！這是對一個鹹魚精神的終極侮辱！
可是……那可是十萬塊啊！是她昨天剛剛到手的，還熱乎著的十萬塊！
讓她把吃進嘴裡的錢再吐出去，這比殺了她還難受乘以二！
在精神折磨和金錢損失之間，蘇懶含淚選擇了後者。
不就是加班嗎？
誰規定加班就一定要乾活了？
為了保住自己的十萬塊，蘇懶不得不硬著頭皮，開始了自己的“表演式加班”。
她磨磨蹭蹭地耗到下班時間，看著同事們一個個打卡離開，辦公室逐漸變得空曠。
她深吸一口氣，從包裡拿出降噪耳機戴上，然後點開一部三個多小時的文藝長片，將播放器縮到屏幕一角，再打開幾個複雜的項目文檔，將窗口鋪滿整個屏幕。
做完這一切，她調整了一下坐姿，身體微微前傾，左手托著下巴，右手握著鼠標，眼睛“專注”地盯著屏幕。
從背後看，她就是一個在為公司未來而殫精竭慮、廢寢忘食的優秀員工。
而實際上，她的靈魂早已沉浸在男女主角狗血的愛恨情仇裡。
又過了一個小時，林薇薇挎著她的名牌包包，踩著高跟鞋從外麵走進來。她似乎是故意繞了個路，經過了項目部。
當她看到燈火通明的辦公室裡，居然還有蘇懶一個人的身影時，腳步停了下來。
她眯起眼睛，看著蘇懶那個“專注”的側臉，鼻子裡發出一聲輕不可聞的冷笑。
裝得還挺像。
她放輕腳步，悄悄走近了幾步，角度刁鑽地拿出手機，對著蘇懶的背影，按下了快門。
照片拍得很有水平，既拍到了蘇懶“認真工作”的背影，又通過電腦屏幕邊緣的一點反光，隱約捕捉到了一抹不屬於工作軟件的、動態的光影。
林薇薇滿意地欣賞著自己的傑作，轉身離開。
她點開實習生的小群，將這張照片發了出去，配上了一段陰陽怪氣的文字。
“有些人，不止有背景，還很會‘表現’呢。我們都下班了，人家還在為公司發光發熱，真是讓我等自愧不如呀~[鼓掌][鼓掌]”
照片和文字在小群裡掀起漣漪。
一場新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
而被風暴對準的蘇懶，對此一無所知，她正看到電影裡男主角被車撞飛的片段，還在內心瘋狂吐槽著劇情的俗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