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urolk頂層的慶功酒會衣香鬢影,水晶燈折射著香檳的金光。林溪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流淌著數據洪流的城市,手中的酒杯映著她略顯疏離的側影。剛剛結束的董事會上,她憑借陳嶼的“白匣子”成功擊退了晶元科技的法律突襲,並順勢推動了“認知增強平台”的獨立預算審批,大獲全勝。恭維聲此起彼伏,她卻感覺腳下踩著虛空。勝利的基石,是陳嶼在深淵邊緣為她築起的堡壘,甚至不惜將心血熔鑄成她的盾牌。
腕上的黑色手環傳來熟悉的輕微震動,是安全心跳。她低頭,指尖拂過冰涼的表麵,仿佛能觸摸到另一端沉默的守護者。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疼痛的渴望攫住了她。她需要一個錨點,一個比舊天文台更私密、更核心的坐標,來確認這場勝利不僅僅屬於冰冷的商業博弈。
酒會尚未散場,林溪已悄然離席。她沒有回公寓,而是徑直驅車,駛向城市邊緣那片被遺忘的工業區。巨大的廢棄水塔沉默地矗立在夜色中,塔身鏽跡斑斑,如同一個被時代遺棄的巨人。塔底一扇不起眼的、布滿鐵鏽的厚重金屬門,便是陳嶼實驗室的新入口——比舊天文台更隱秘,更接近他世界的核心。
門禁係統掃描了她的虹膜和掌紋,發出沉悶的解鎖聲。門後,不是想象中的高科技光潔,而是如同踏入巨獸的腹腔。巨大的、早已停止運轉的工業管道如同虯結的血管盤踞在頭頂和四周,空氣裡彌漫著鐵鏽、冷卻油和塵埃混合的陳舊氣息。隻有角落深處,被幾盞冷白光工作燈照亮的一小片區域,散發著屬於陳嶼的精密秩序感:堆疊的服務器機櫃發出低沉嗡鳴,屏幕上流淌著synergy re神經網絡的訓練數據流,空氣中飄散著鬆香、焊錫和一絲…她熟悉的、陳嶼身上特有的、如同雪後鬆針般清冽的氣息。
陳嶼正俯身在一台結構極其複雜、布滿微型針頭和透明流體管道的設備前,戴著放大目鏡,小心翼翼地調試著什麼。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鏡片後的目光從極致的專注中抽離,落在林溪身上。她穿著酒會上的黑色禮服裙,與這冰冷粗糲的工業遺跡格格不入,像誤入機械叢林的精靈。
“慶功酒會結束了?”他直起身,摘掉目鏡,語氣平淡。
“還沒,提前走了。”林溪走近,高跟鞋踩在布滿灰塵和金屬碎屑的地麵上,發出輕微的聲響。她的目光掃過他調試的設備,那顯然與synergy re相關,但形態更加精密、更具侵入性。“這是什麼?新的‘神經接口’原型?”
“v3迭代。目標是更低的延遲,更高的信號保真度,以及……”陳嶼頓了頓,拿起旁邊一個硬幣大小的、布滿細微電極的柔性貼片,“無創式腦波捕捉與初步的情緒狀態反饋。溫特基金會的新需求,用於他們的藝術療愈項目。”他解釋著技術參數,聲音在空曠的塔內回蕩。
林溪安靜地聽著,目光卻越過冰冷的設備,落在他專注的側臉上。工作燈的冷光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梁和微抿的唇線。就是這個人,在無聲的深淵裡為她鑄造武器,在法律的雷區為她鋪設生路。她忽然覺得,那些冰冷的代碼、精密的儀器、甚至這巨大的廢棄水塔,都隻是他龐大而沉默世界的表象。
她放下手包,走到他麵前,距離近得能看清他鏡片上細微的灰塵。空氣裡,鬆香、鐵鏽和他身上清冽的氣息交織纏繞。
“陳嶼,”她開口,聲音在巨大的空間裡顯得異常清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晶元的官司,靠你的‘白匣子’贏了。neurolk的戰場,暫時穩住了。”
“嗯,監控數據看到了。壓力指數降回綠色區間。”他點頭,目光依舊落在手中的柔性電極上,仿佛在檢查一個參數。
“但我不是來彙報戰果的。”林溪深吸一口氣,那混合著鐵鏽和陳嶼氣息的空氣湧入肺腑,帶著一種奇異的鎮定力量。她抬起手,沒有觸碰他,隻是指向自己的太陽穴,然後,緩緩指向他心臟的位置。
“從咖啡館的咖啡機,到杯底的二進製情話;從刪除‘分離’選項的權限之爭,到舊天文台的涅槃重生;從synergy re的誕生,到neurolk的明槍暗箭……”她的目光緊緊鎖住他鏡片後的眼睛,試圖穿透那層冷靜的屏障,“你為我築起堡壘,為我鍛造武器,為我清掃戰場。我擁有了你的環境同步器,你的守護協議,甚至你熔鑄自己換來的‘白匣子’護甲……”
她停頓了一下,聲音更輕,卻帶著千鈞之力:“但我申請了無數次,破解了無數個杯底的密碼,甚至用……物理接口覆蓋過你的核心指令……”她的臉頰微微發熱,想起那個加班的吻,“我得到的,始終是‘核心訪問權限已授予’的回執。可陳嶼,你的‘核心區’,到底是什麼?”
她的手指不再指向虛無,而是堅定地指向腳下這片被冰冷鋼鐵包裹的空間,指向他手中那枚精密的電極,指向他鏡片後那片深不見底的海。
“是這些冰冷的服務器?是synergy re的代碼?還是……”她向前一步,近得能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額發,“是你調試這些機器時,那連環境同步器都捕捉不到的、絕對專注的思緒?是你麵對晶元律師函時,獨自計算風險、布局‘白匣子’的每一個決策瞬間?是你……從不言說的過去,和未曾與我共享的未來圖景?”
她伸出手,這一次,沒有猶豫,指尖輕輕拂過他手中那枚冰冷的柔性電極,然後上移,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試探,落在他微微起伏的胸口。隔著薄薄的棉質襯衫,能感受到其下心臟沉穩有力的搏動。
“陳嶼,”她的聲音低啞,如同最深的夜,“我破解了你的密碼,從過去到未來。但你的核心,那個真正驅動你所有行動、所有守護、所有沉默付出的‘核心程序’……它的源代碼,它的運行日誌,它最深層的驅動指令……我申請訪問。不是作為‘指揮官’,不是作為‘核心用戶’……”她的指尖在他心口微微用力,感受著那生命的律動,“是作為林溪。申請進入你的核心區。不是讀取權限,是……寫入權限。從此刻開始,共享你所有的進程,包括那些……你從未加載過的‘情感變量’。”
巨大的水塔內部陷入一片死寂。隻有服務器風扇的低沉嗡鳴,和遠處管道偶爾傳來的、不知名的金屬冷縮聲。陳嶼的身體在林溪指尖觸碰的瞬間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手中的柔性電極無聲地滑落,掉在工作台柔軟的防靜電墊上,沒有發出絲毫聲響。
他沒有後退,也沒有掙開。鏡片後的目光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劇烈地波動起來。那層常年籠罩著他的、工程師特有的冷靜與疏離的麵具,第一次出現了清晰可見的裂痕。震驚、困惑、一種被徹底洞穿核心防禦的措手不及,還有更深處的……某種被小心翼翼封存的、滾燙的東西,在那裂縫下翻湧。
時間仿佛被這巨大的鋼鐵空間所吞噬、拉長。林溪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他胸膛下同樣加速的搏動在寂靜中交響。她固執地維持著指尖的觸碰,等待著他的“係統響應”。
終於,陳嶼極其緩慢地抬起手。沒有去握她的手,也沒有推開。他的指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輕輕覆蓋在她貼在他胸口的手背上。
他的手心有些涼,帶著焊錫和鬆香的味道。
然後,他做了一個讓林溪心臟幾乎停跳的動作。他引著她的手,緩緩地、堅定地,移向自己左耳的耳後。
那裡,在他修剪整齊的發際線下,林溪的指尖觸碰到了一小塊極其微小的、與皮膚幾乎融為一體的、冰冷的金屬凸起。觸感光滑,微微凹陷,像一個微型接口。
“核心接口……”陳嶼的聲音響起,沙啞得厲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靈魂深處艱難地擠出,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袒露,“唯一的物理訪問點。”
他的目光穿透鏡片,直直地望進林溪因震驚而睜大的眼睛裡,那裡麵翻湧的風暴終於衝破了最後的堤壩,隻剩下一種近乎原始的、赤裸的坦誠和……邀請。
“權限密鑰……”他頓了頓,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聲音輕得如同歎息,卻重重砸在林溪的心上,“是你的名字。林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