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靜默。
當那令人牙酸的骨肉碾磨聲徹底消散,整個中央廣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聲音,陷入了比死亡更深沉的靜默。
風,停了。
上一秒還回蕩在天地間的哭喊、歡呼、尖叫,也全都消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無論是士兵還是平民,都死死地釘在那個剛剛吞噬了上百條性命的,巨大而醜陋的圓形口器上。
“滴答……”
一滴粘稠腥臭的唾液,從那口器的邊緣滑落。
“嗤啦——!”
堅硬的柏油馬路,瞬間被腐蝕出一個冒著黑煙的深坑。
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邊的恐懼,拉伸到了極限。
“開……開火……”
周克的聲音,乾澀得如同兩塊砂紙在摩擦。
他死死咬著自己的舌尖,劇烈的刺痛強行將他從恐懼中喚醒。
他不知道自己麵前的是個什麼東西。
他隻知道,自己是軍人。
在他的身後,還有這座城市裡的上千萬老百姓!
“開火!!!”
這一聲,他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吼聲嘶啞,幾近破音!
這聲咆哮,如同一道驚雷,也炸醒了那些被恐懼奪走魂魄的士兵。
求生的本能,軍人的天職,在這一刻壓倒了那份源自靈魂的恐懼。
“開火!給老子狠狠地打!!”
“打死你個狗娘養的怪物!!!”
“噠噠噠噠噠噠——!!!”
最先咆哮的,是裝甲車頂端的高射機槍。
赤紅色的曳光彈在瞬間交織成無數炙熱的金屬風暴,撕裂空氣,狠狠地抽打在那怪物的頭顱之上!
“叮!叮!叮!當!當!”
一連串清脆得令人絕望的金鐵交鳴聲響起。
那些足以撕裂鋼板的127毫米穿甲彈,在觸碰到怪物那灰白色的皮膚時,竟隻是迸發出一串串微不足道的火星。
然後,便被無力地彈開。
甚至,連一道白痕都未能留下。
“坦克炮!開火!”
周克雙目欲裂,眼眶中布滿了血絲,發出了歇斯底裡的咆哮。
“轟!轟!轟!轟!”
陣地上,七八輛老式主戰坦克同時發出了震天的怒吼,炮口噴吐出致命的烈焰!
一枚枚脫殼穿甲彈,拖著刺耳的尖嘯,以凡人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精準地轟擊在吞天噬骨蠕頭部!
劇烈的爆炸聲連成一片,恐怖的火光與濃煙瞬間吞噬了那巨大的頭顱!
成了?!
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絲希望。
然而,下一秒,希望便被最殘忍的現實,碾得粉碎。
煙塵散去。
剛才那足以將一整棟大樓夷為平地的炮火齊射,僅僅是讓那巨大的頭顱,微微晃動了一下。
甚至,連它那口器蠕動的節奏,都沒有絲毫的改變。
“怎……怎麼可能……”
一名坦克手透過潛望觀察窗,看著這匪夷所思的一幕,失神地喃喃自語。
他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隻剩下死人般的慘白。
先前勝利的狂喜,早已蕩然無存。
此刻,籠罩在所有人心頭的,隻剩下一種情緒。
絕望。
吞天噬骨蠕似乎是被連綿不絕的噪音騷擾得有些不耐煩了。
它那巨大的頭顱,緩緩調轉方向。
隨後,它看似緩慢,實則極快地,從那深不見底的巨坑中,繼續向上拱出。
下一刻,一截直徑超過五層樓,長度已然超過七十米的巨型蠕蟲之軀,出現在所有人的視野當中。
它那灰白色的軀體上,布滿了令人作嘔的褶皺與粘液,沒有鱗片,沒有甲殼,隻有最純粹的、令人窒息的龐大。
它那巨大的頭顱,緩緩轉向了身前不遠的鋼鐵防線。
沒有咆哮。
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它隻是……開始向前移動。
用一種看似緩慢,實則無可阻擋的速度,朝著人類最後的陣地,碾壓而來!
“轟——隆——隆——”
大地,在劇烈地悲鳴。
那龐大的身軀,如同一座不可阻擋的山脈在平移。
街道、建築、汽車殘骸……所有阻擋在它前進道路上的一切,都被輕易地拱起、撕裂、碾碎,然後被它龐大的身軀,深深地壓入地下!
它沒有刻意去破壞。
它隻是在路過。
而它的路過,對這條防線,對這些渺小的人類而言,便是毀滅。
周克的瞳孔劇烈震顫。
他眼睜睜地看著那龐然大物,朝著他所在的這道鋼鐵防線,筆直地碾了過來。
“撤退!所有人,快撤!!!”
他用儘最後的力氣,發出嘶聲力竭的唳吼。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對於吞天噬骨蠕而言,幾十米的距離,不過是蠕動一下身軀的功夫。
陣地最前方的一輛主戰坦克,甚至連履帶都還沒來得及轉動半圈。
“嘎吱——!”
一聲令人頭皮炸裂的金屬扭曲聲中,這台重達數十噸的鋼鐵猛獸,僅僅是被那龐大身軀的邊緣輕輕一蹭。
便如同一個被巨人踩了一腳的易拉罐。
瞬間變形、凹陷,炮塔崩飛,整個車體被深深地嵌入了地裡,變成了一塊扭曲的鐵餅。
緊接著,是第二輛,第三輛……
裝甲車、步兵戰車、軍用卡車……
那道由無數鋼鐵與炮火構築的、曾一度讓幸存者看到希望的防線,在那巨獸的麵前,脆弱得如同孩童用積木堆砌的玩具。
被碾壓。
被撕裂。
被吞沒。
周克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他的瞳孔中,倒映著那越來越近的、遮蔽了整個天空的灰白色陰影。
他沒有再下令開火。
因為那毫無意義。
他也沒有試圖逃跑。
因為那根本不可能。
他隻是默默地,從腰間的槍套裡,拔出了自己的配槍。
然後,對著那近在咫尺的、甚至連皮膚褶皺都看得一清二楚的怪物,扣動了扳機。
“砰!”
一聲微不足道的槍響,瞬間就被那驚天動地的碾壓聲所吞沒。
子彈,在那灰白的皮膚上,連一丁點的火星都沒能濺起。
周克看著這一幕,嘴角扯出一抹慘然的嗤笑。
下一秒。
那巨大的、如同山巒崩塌般的陰影,便徹底籠罩了他。
“哢嚓——”
他引以為傲的、由特種鋼材打造的裝甲指揮車,在他身下,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扭曲悲鳴,像一個被踩扁的罐頭般,瞬間向內凹陷、變形。
他身上的骨骼,寸寸斷裂。
意識的最後一秒,他仿佛聽到了自己被壓成一灘肉泥的聲音。
沒有痛苦。
隻有永恒的黑暗。
“轟!!”
“轟隆!!”
一輛。
兩輛。
十輛。
那道由坦克與裝甲車組成的鋼鐵堤壩,在吞天噬骨蠕龐大的身軀下,脆弱得不堪一擊。
一輛輛數十噸重的鋼鐵巨獸,被輕而易舉地碾過,深深地嵌入了地底,扭曲成一團團無法分辨的廢鐵。
裡麵的士兵,連一聲慘叫都未能發出,便與他們的座駕一起,化作了這座城市地基的一部分。
地麵上,
隻留下了一道深達數米,寬近三十米的,被碾壓得無比平滑的恐怖溝壑。
溝壑之中,再也看不到任何坦克的殘骸,看不到任何人類的痕跡。
所有的一切,都被那無可匹敵的巨力,深深地碾進了地底,與泥土和碎石,徹底融為了一體。
永寧軍區,中央廣場臨時軍陣。
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