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雨,王家寨的村民沒有集體勞動,都待在家裡忙自己的活兒,王箱如正在編草鞋,龍須草從倒釘耙樣式的木架上穿過,在他手裡繞來繞去,草鞋便逐漸成型。
胡月蓮一邊給外孫做老虎鞋一邊念叨著,“光娃兒在部隊不知道吃苦麼,咋這麼長時間也不給寫封信?”
“才走還不到一個月,信哪有這麼快?你不用操心,國家還能把他餓著了?”王箱如嘴上這麼說,編草鞋的動作卻慢了下來。
正念叨間,門外傳來了呼喊聲,“叔,箱如叔在屋麼?”
王箱如趕緊起身出屋,“延誠,咋下這麼大的雨還不在家待著?趕緊進屋烤火。”
王延誠走到門口,先在石頭上仔細刮去鞋底的泥巴,才脫掉蓑衣進屋,把手伸在火盆上烤了起來,“今天去公社開會,剛好遇到郵政所的人,讓我把村裡的信捎回來,我一看果然有延光哥的,就趕緊給你送來了,順便把給萬家姐夫的也捎給他了。”
“信裡寫了啥?”正在倒水的胡月蓮趕緊拿著水杯過來,又遞過毛巾讓王延誠擦手擦臉。
“信還沒拆呢。”王延誠接過毛巾把手擦乾,從包裡取出信遞了過去,信封上沒有貼郵票,而是蓋了一個三角形的“義務兵免費信件”戳記。
當兵期間,給家人寫信是不用貼郵票的,家裡人給士兵寫信同樣如此;這是國家給士兵的福利,讓他們可以不用顧慮費用,經常和家裡人聯係,以緩解思鄉之情,更好地投入到訓練之中。
王箱如接過信拆開,又遞回給王延誠,“延誠,你也曉得,我是個睜眼瞎,勞煩你給幫忙念下?待會兒彆走,就在我這兒吃飯,吃完飯再辛苦你給延光寫封回信。”
“叔,你看你說的,我叫你叔哩,這點小事那不是應該的麼?再說了,我們大隊部也有照顧軍屬的義務,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你這麼客氣,我下次都不好意思過來了。”
“那我就給你們念了啊!敬愛的爹、媽:
你們身體還好吧,我現在不在你們身邊,你們也要照顧好自己,有啥事情不要不好意思,及時找姐姐、姐夫、箱旺叔他們幫忙!
我來部隊已經一星期了,之前忙於適應,今天才有時間給你們寫信,實在是過意不去!
你們放心,我在部隊挺好的,來的第一天就吃了紅燒肉、白米飯,現在一天三頓飯,每天都吃得飽飽的,昨天稱體重,我還胖了兩斤!
衣服也發了好幾身,暖和的很,一點兒都不冷。
你們在家也要吃好喝好,不要不舍得吃,你們身體好,我在部隊才放心。
現在已經開始訓練了,每天早上五點半起床,先早操,跑步,練習隊列;再整理內務,疊被子、打掃衛生;然後就吃早飯,有時候是饃饃、有時候是花卷,配的白米稀飯,還有鹹菜、豆腐乳,比家裡吃的都好。
吃完正式訓練,現在主要練的還是隊列,我一直想摸槍,聽說下個月才行。
訓練完又吃飯,中午主要是米飯,菜都好得很,我這幾天已經吃了炒雞蛋、紅燒肉、白菜豆腐炊事班每天都換花樣,我每次都吃撐。”
“能吃飽就好著哩,好著哩!”胡月蓮笑著抹起了眼淚。
“吃完休息兩個小時,班長給我們講一會兒紀律就睡覺。
下午繼續訓練,然後吃晚飯,一天整整三頓飯,每頓都吃得飽飽的。
晚上先自由活動,我們就利用這個時間洗衣服、給家裡寫信,然後跟班長學習條例條令、讀報學習政策動態、練習軍歌,唱完歌就可以睡覺了。
我們班長是山東人,戲裡的武鬆就是山東的,我們班長也跟武鬆一樣是大好人,對我照顧得很,有次衣服破了還是他幫忙補的,平時訓練稍微表現好點,他就誇我,有他照顧你們放心。
我沒跟黃賢武分到一個班,有時候遇到會跟他聊幾句,他表現也不錯,要是趕集遇到他家裡人,可以跟他們說說,免得他們操心。
姐姐和姐夫還好吧?箱旺叔、箱盛叔、延誠、先亮姑父他們也還好吧?我能參軍多虧了他們幫忙,我現在每次想到都非常感激。”
“好著哩,都好著哩!你彆操心,好好在部隊訓練。”胡月蓮忍不住出聲回答,就好像王延光就在她麵前一樣,王箱如吧嗒吧嗒抽著旱煙,嘴上不說,耳朵卻豎的比誰都長。
王延光知道父母不識字,寫信回來也是村裡人幫忙讀,便把幾個識字的親朋好友都提到了,這樣他們幫忙讀信的時候,看著也舒服。
王延誠果然高興,喝了口水潤潤嗓子繼續往下讀,“我在部隊也認識了一些新朋友,班長剛才已經說過,班上其他戰友關係也處的很不錯。”
“尤其是有個西安的老鄉,一開始我還有點擔心,想著他是大城市來的,我是村裡出來的,兩個人生活習慣差距太大,恐怕容易出矛盾,沒想到這麼快就成了朋友。”
王延光最擅長的就是跟人打交道,楊建武這樣的人他也見得多了,就是因為出身大城市的緣故有那麼一些優越感,本質並不壞。
平時聊天,聽他顯擺的時候附和兩句,他就高興了,偶爾再顯露點自己的見識,讓他知道你也是見過世麵的人,他就不敢小看你了。
再加上倆人畢竟是一個省出來的,三班就他們兩個陝西人,稍過幾天,倆人的關係就近了。
“隨信寄回去五塊錢,快過年了,你們也得買年貨、走親戚啥的,身上有點錢也方便,反正我在部隊也不花錢
我也給姐姐寄了兩塊,我能念完高中,姐姐讀完小學就回家乾活了,每次想到這些,我就覺得對不住姐姐,現在我稍微有了一點兒能力,也該稍微照顧下姐姐
這次就先說到這兒,下個周我繼續給你們寫信。
祝你們身體健康、萬事順心。
此致敬禮!
兒:王延光!”
“叔、嬸,延光信裡說得清楚地很,他在部隊好著呢!”王延誠合上信遞回去。
“好,好,好著就行啊!”王箱如也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