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這說來說去的,不還是想讓自己往家裡給錢麼?
沈旦抿了抿嘴什麼也沒說,讓老太太等了半天才緩緩吐出一句。
“奶,我要是能考中童生的話,每年束脩都能賺十幾貫。”
從私心裡講的話,他還是很想試一試的。
哥說得對,寒窗苦讀那麼久,總不能連縣試都不進去看看吧?
萬一可以呢?
王氏聞言便立刻反問道:“那要是考不上怎麼辦?”
沈旦想說就是考不上,多讀幾年書也會有大把人願意請他。
可王氏卻冷著臉道道:“到時候你要是將書給讀死了,像下河灣沈喚那玩意一模一樣怎麼辦?”
沈旦:“……”
沈喚是他們村子裡特殊的存在,他四歲就被父母送進私塾讀書,砸鍋賣鐵也要讓兒子考個好功名。
他也從小就被先生誇獎,說他是個讀書的料子。
可村裡先生的誇獎,又怎麼能有多好的展望呢?
他也自命不凡覺得自己了不起,可最後也僅僅隻是過了個縣試而已,此後複試數次竟都沒過得了院試。
這時候倒是也還好。
縣裡有人請他去當賬房,縣衙也願意聘他去為書吏。
可是他說什麼也不認命,就覺得自己當官兒的命。
天天把自己關在家裡埋頭苦讀,做夢都想中狀元當上大官兒。
可家裡早就一窮二白的,儒衫都破破爛爛補了又補,老婆孩子餓得雙眼發綠也得維持他讀書人的體麵。
員外叫他去寫幾副對聯,便能得幾百文錢改善生活。
可是他依舊不願意走出家門謀生,從家族的希望變成了家族的笑話,如今誰見到他不是紛紛搖頭?
“奶,我知道了。”沈旦點了點頭,還是選擇了妥協:“隻是先不能讓哥知道了,哥馬上要縣試不能分心。”
“等哥去府城參加院試,我馬上就按您說的去。”
見他聽話王氏這才高興了,又絮絮叨叨地表示他年輕不會攢錢,賺了錢以後就把大多數錢都交給奶存著。
她給他攢著以後蓋房子娶媳婦,說著說著還落下兩行清淚。
“你那會兒才四歲你娘就改嫁他人,我把你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這些年受了你叔叔嬸嬸們多少白眼?
他們就說我偏心你對不起他們,還說什麼就不怕養個白眼狼出來,崽子長大了都會先孝敬自己的親娘。
孫兒啊,你一定要給奶奶爭口氣,可不能讓他們笑話奶。
也給你自己爭口氣,告訴你娘就算是她不要你又怎麼樣,你也能靠自己活得好好的……”
麵對這些能將耳朵聽出繭子的話,沈旦一句話也沒有反駁,反而滿臉都是讚同的模樣。
隻是心思卻早已飄遠,想著以後要怎麼忽悠奶奶。
怎麼才能悄悄攢下一大筆錢,然後脫離這個要命的家。
聽說弟弟已經回去乖乖讀書,李瑜的心才放下了一半。
他本來準備回去看看咋回事兒的,隻是李綱忽然說要帶著他去拜訪他們縣學的陶訓導。
訓導的官階是從八品,主要工作就是擔任縣儒學的教諭的副手,教諭也就是教授的意思。
大越朝的縣試是由縣官與縣學的教諭、訓導們一起出題監考,知府負責帶著府學的教諭、訓導們判卷。
巡按禦史監督。
陶訓導就是此次縣試的出題人之一,今日李綱帶他來拜訪陶訓導的目的……自然不是為了問考題的。
問了人家也不會說,李綱也不是這樣不知禮數的人。
今日他提著一隻風乾的雉雞,帶著李瑜上門拜訪。
欸,這個雉雞可不是你們所認為的小雞啊。
雉雞是士人們拜訪的時候常提的禮物,因其難以飼養且具有高尚的品德象征,所以被視為高潔、不受富貴迷惑之士的象征。
由於雉雞不易保存,通常贈送的是風乾後的雉雞肉。
當然了,還有一些糕點,與一些新鮮果子帶著。
“大兒子,彆緊張,他不過就比你爹高一級而已。”
見李瑜不停地咽口水,李綱卻很有經驗地開始傳授自己的經驗。
“待會到了陶家你要少說多看,觀察訓導家裡擺放的字畫、書籍都是什麼,擺在麵上回去一定要反複背誦記憶。”
根據出題人平時的愛好,也能押中一部分題目然後著重複習。
“還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定然要落落大方才行,你這樣以後還怎麼去順天府見陛下?”
見個訓導就緊張成這個樣子,那見到皇帝豈不是要發抖?
李瑜:“……爹,您老人家怎麼就確定兒子能見到皇帝陛下?”
縣試能不能過還不一定呢。
“能,肯定能。”不管這結果到底如何,反正夢肯定是要做的:“你是當哥的,你得給老三當個好榜樣。”
“如今可不比你爹那個時候,我那會兒是個秀才也能圖個官兒,現在的秀才可就不咋值錢咯,現在巡檢都要舉子出身……”
他那會兒正趕上了好時候,剛剛經曆過戰亂的國家隻要是個讀書人,想謀個官兒做都很簡單。
陶家祖上就是縣裡有名的大地主,住的院子也比李家好很多,而且還雇了七八個人伺候著。
剛被陶家的婆子迎進陶家的門兒,就見陶訓導咧著一口大白牙、雙手連連作揖地迎了上來。
“哎喲,伯群你來就來嘛,還這麼見外地帶什麼禮呢?”
話雖然是這麼說的,可他還是笑嗬嗬地伸雙手接過了禮,然後慈愛地看向他身旁的李瑜。
“幾年不見,瑜哥兒都長這麼大了。”
上次見還是他參加伯群的婚宴,當時這小子看著可憐兮兮的模樣,沒想到長大出落地這麼俊俏。
李瑜連忙恭敬作揖:“學生李瑜,見過訓導。”
從小他最怕的不是老師,而是滿臉嚴肅的監考老師。
陶訓導笑著擺擺手:“私底下不必這麼一板一眼的,我比你父親虛長一歲,你私底下喚我一聲陶伯父就好了。”
李瑜也不客氣:“晚輩見過陶伯父。”
長輩果然就喜歡落落大方的孩子,見他如此大方陶訓導笑眯了眼,然後笑著請他們進去。
又將自己兒女叫出來見客,他也是倆兒一女的組合,隻不過他三個崽都是親生的而已。
李綱這會兒才笑道:“你怕給孩子壓歲錢故意不登我家門,自然是不知道孩子都長這麼大了。”
這是玩笑話,陶訓導也不是那種開不起玩笑的人。
“冤枉,冤枉,你是不知道我這些年有多忙,我朝開國如今還不到五十年,正是百廢待興、需廣納人才、編纂各類書籍之時。
我府城省城到處跑,領書、領訓連家也沒什麼時間能回啊。
這兩年才稍微能歇一歇,前段時間又與知縣大人與教諭閉關出縣試的題,足足半月都沒有回家了。”
連自己家裡都顧不上,自然顧不上走親訪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