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瑜感覺到了他的看不起,於是強行擠出抹笑容。
“……是的經曆。”
大家都是七品的官兒,你這是什麼態度?
再說二甲二十六名又怎麼了,二甲二十六名就不能來乾知縣了?
他這還是自己挑的呢,要不是王相重托他早留京了。
陳經曆沒再繼續說啥,隻是滿臉不耐煩地在官憑上蓋了章,然後像扔東西一樣將官憑推回來。
“行了,去吧。”
說罷便低頭看自己的閒書,多一句話也不肯再說了。
李瑜:“……”
和諧平等的職場都不存在,更何況還是更加複雜的官場。
沒關係,反正以後也沒什麼接觸。
有接觸自己還變牛了的話,第一個收拾這龜兒子。
李瑜雖然在省級單位受到了冷落,但是在章丘縣卻受到了鄉紳、地主們的夾道歡迎。
寧照安老早就先去了縣衙後院安置,終於不用被爹紮的胖仔,貼著香噴噴的母親咯咯直笑。
“乖胖仔,洗臉臉咯,等你爹自個耍威風去……”
李瑜要報到第二日再去縣衙,所以就在府城的驛站歇息了一日,第二日一早再往那邊走。
衙門的師爺、縣丞、主簿、典史賬房等官此時都在城門忐忑眺望,自從接到新知縣上任的消息。
可把衙門裡的所有官吏、衙役忙的跟陀螺似的。
整理卷宗、編造賬冊、還有處理積年的案件。
要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們生怕被剛來的領導抓住尾巴,到時候就成了新官手頭的其中一把火就慘了。
興安二年,六月初二,辰時三刻剛過燦爛和煦的陽光還籠著章丘城門,隻見一頂藍色官轎緩緩出現在眾人眼前。
八名皂衣衙役見狀,立刻齊刷刷地小跑著上前迎接。
"恭迎縣尊——"
都頭陸瑠隻見官轎的車簾子微動,接著便第一個見到了,身穿著繡著鷺鷥補子的青緞官服的年輕知縣。
他心中暗自有些欣喜,年輕的領導是最好對付的了。
李瑜自然沒錯過他眼底的欣喜,手中卻不動聲色地盤著手裡的核桃,暗暗記下了這個的臉和名字。
還不待李瑜說話呢,縣丞蕭雲舟、主薄江言,還有師爺陸清遠便都揚著笑臉迎了上來。
"小人們恭迎縣尊,縣尊這一路辛苦了。"
師爺陸清遠懷中抱著個托盤,他將托盤高高舉起雙手奉給李瑜。
“請縣尊接縣印。”
李瑜看著被端端正正擺著的縣印,沒有猶豫笑著接了過來。
“勞煩諸位了,那咱們這就先去拜城隍廟吧。”
大雍各知縣到任後,都是要先去拜城隍廟的。
地主、鄉紳們、富豪雖然都想上前套近乎。
可這種時候也隻能在官轎後麵跟著,得等到縣尊想見他們的時候,才能有他們說話的份兒。
當李瑜踏進城隍廟的刹那,廟簷角的銅鈴便無風自鳴起來。
李瑜按規矩給城隍廟的神明行了禮,上了香後以後,這才對著神明與官吏還有看熱鬨的百姓麵前起誓。
"下官新任章丘知縣李瑜,今以誠心告於城隍尊神。
今佩此縣印,定讓獄無冤鬼,市有公平,若食民膏脂,當受千刀萬剮之刑,若負君恩義,甘墮刀山火海之苦。"
其實李瑜也想不明白,塵世間有那麼多的知縣。
他們上任前都會在神明麵前,起各種各樣的毒誓。
有的被應驗砍頭抄家,有的卻順順利利地高升去了。
所以……這個世間到底有沒有神明?
你說有吧,民不聊生的時候神明們在哪裡?
你要是說沒有吧,他又是怎麼從現代來到古代的?
拜完城隍廟,還需要拜孔廟、關帝廟、文昌帝君廟,總之城裡有名氣的廟宇都要去一趟。
在這些神明前再將誓給發一遍,然後才坐著官轎去往縣衙。
到了縣衙還不能進去,還要坐著轎子繞一圈才能進去。
當然這不是為了尊敬神明什麼的,這就單純是為了耍官威了。
彆人都耍官威,李瑜自然也就默認要耍這個官威了。
隨著皂吏敲響示意新知縣,這就走馬上任的鼓以後。
縣衙大門這才被次第打開,全衙門一百七十多人都按品級、資曆在兩邊站好,等著聽新知縣到了好訓話。
李瑜跨過縣衙的三尺門檻,便看到縣衙正堂上"爾俸爾祿"的金匾。
居然不是明鏡高懸……
爾俸爾祿的意思是:你的俸祿是百姓的血汗錢。
這是警示官員體恤民情,勤政為民,清清白白做官的意思,你以為這樣李瑜就能坐下了嗎?
不,還有個三梆儀式才能坐。
李瑜得向京師的地方跪拜,然後聽衙役敲梆子,等三下梆子敲過了才能走到正堂坐下。
"升——堂——威——武——"
三班衙役的堂威跺得震天響,李瑜伸手撫摸著麵前的驚堂木良久,才拿起來狠狠地拍下。
“啪!”
這意思其實就是宣告全縣的百姓,還有全縣的官吏。
本官來了。
隨著這聲驚堂木落下,原本人聲嘈雜的縣衙立刻安靜了下來。
他們或好奇、或期待、或害怕、或是看熱鬨地望著金匾下的那位年輕父母官,猜想他會講什麼話,會帶給他們光明還是黑暗?
"本縣受天子印綬坐在這裡,今日隻有三句話要說與諸君聽。"
李瑜溫和不失威嚴的目光,掃視過在場的所有人以後,緩緩地舉起了手中的《賦役黃冊》。
“這第一句話:我不管你們以前都是怎麼辦事的,有什麼自己的規矩,但是從今以後都要按朝廷的律法辦事。
凡是不按朝廷律法辦事、錢糧刑名有任何逾矩者之人,本縣手下的板子可是不認人的。”
聞言縣丞蕭雲舟垂下眼瞼,並沒有把這話放在心上。
新官上任嘛。
就是喜歡說些百姓愛聽的,全當沒有聽見就行了。
李瑜上輩子是在財務室打拚的,隻一眼他就知道。
這個代上任知縣,在這行使了五年土皇帝之權的縣丞怕是不老實。
“這第二句話,明日卯時本縣要查驗戶房舊檔。
從乾元二十四年上任知縣致仕起到現在的所有賬薄,本縣要一個銅板一個銅板地對清楚。”
蕭雲舟聞言皺了皺眉,不過片刻後便又鬆了。
六十歲的賬房卻經不得嚇,他額頭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冷汗。
他怎麼覺得這年輕知縣,貌似不是那麼好忽悠的啊?
李瑜忽然從官案上走了出來,渾身散發的冷意讓心虛的人都打了個顫。
“至於這其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