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李瑜一行這樣的大紅人歸鄉,沿途都少不了各縣、州、府官員迎接招待,若是他們願意自收不完的好禮。
可因為他們嫌麻煩,所以很多地方都是用的假路引,以此來逃脫路上那些避無可避的官腔還有各類應酬。
可回到營山他就是還想躲,那也是絕對不能夠的。
王知縣家的宅院大開,光是酒宴就擺了九十九桌,桌子在巷子裡排了老長,地上的紅綢也鋪了六裡。
爆竹放了一排又是一排,好酒數百壇數百壇地往院子搬。
“子璿,孟貞呐,你們二人也算是我看大的。”
王知縣的目光深遠,回憶起這倆曾經參加縣試的時候。
“這不過一眨眼的時間,你們一人成了陛下麵前的紅人,一個成了威風凜凜的僉都禦史……”
他自問是個上乘的父母官,可惜卻沒有這兩個年輕人有好官運。
這個營山知縣,他一當就是三十年啊。
李瑜與吳景誠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猜到王知縣這是有事兒。
吳景誠輕歎了一聲:“縣尊隻知我與子璿升了官兒,卻不知道京官難做,天子治下成日都是提心吊膽的,我們是一步都不敢行差踏錯啊。”
雖然他已經升了官兒,可他還願意喊他一聲縣尊。
考功名那幾年時光裡,王知縣可沒少給他們好處。
更彆說出了那樣的一件事,王知縣竟然還想著保全他們父母。
“雖說是提心吊膽吧……”
見王知縣表情愣了愣似是有些傷心,李瑜便又緊接著朗聲道,
“可咱們食君之俸,咱們自然是要做好本分之事的。”
“若有什麼人仗著權勢貪贓枉法,欺壓百姓地方官吏,縣尊大人儘管同咱們僉都禦史說。”
“隻要查實,彈劾無誤!”
隻要是你占理,他自然願意幫忙。
可若你是貪贓枉法的那個,那他們自然不能與他同流合汙。
幫忙,還恩。
那也得看看是什麼事兒!
聞言,王知縣立刻便露出了激動的表情:“我這裡,還真有一樁事想要告訴你們二位。”
他忍了那個龜兒子四年,可算是給他逮著機會了。
官場上走後門的事情時有存在,在他們這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低位官員被欺壓的事也是常有的。
因為治縣有方,四年前王知縣本該被布政使記上名冊奏吏部,申請調任他去諸暨當知州。
那裡山清水秀,名揚天下,是許多文人向往之地。
在營山待了三十年的王知縣,自然也是格外期待的。
誰知道最後去諸暨的,居然是知府的侄子相如知縣林誠。
原來知府在沒知會王知縣的情況下,居然跑去給布政使說,是他自己不願離開營山,願意留在這裡當知縣。
諸暨這個地方可是熱餑餑,他不去布政使自然不會為難,甚至連求證一句的心思都沒。
知府再說些官腔哄著,沒幾句話布政使便喜笑顏開,在薦表上寫了知府侄子的名字上去。
吏部尚書與布政使是老交情,見是好友舉薦的人直接便同意了。
而這些都是好幾個月過去,他才從府城的同僚口中得知此事,當時氣得他差點沒仰過去。
“我咽不下這口氣啊。”
王知縣氣得捶胸頓足,每每想起這事兒都覺得心口痛。
“那林誠為官多年,縣裡頭連個孝廉也沒出一個,百姓對他頗有微詞,年年考績都不如我……”
他對營山的百姓就像是個老父親,出錢出力用心照撫,將這個縣管的井井有條人才輩出。
卻還要受這氣?
“子璿,孟貞。”
王知縣今夜喝了不少酒,他拉著兩人的袖子道,
“我……我不想吃這個啞巴虧,你們能否幫我出了這口惡氣啊?”
李瑜和吳景誠聽見原來是這事兒,紛紛心裡都鬆了口氣,吳景誠更是拍著自己胸脯道。
“縣尊大人您放心。”
“待我過幾日喬裝去府城打聽打聽,到時間一封奏疏直達禦前,保管叫他吃不了兜著走。”
這樣的官兒肯定不乾淨,想找出錯處收拾他還不簡單嗎?
王知縣從前不止給了自己那麼多錢,危難來臨時還想著救他父母,李瑜自然也是想回報一二的。
“待我回去幫縣尊留意留意,若是有更好的缺便向吏部薦你。”
欠人情怪不舒服的,他得還人情,更何況王知縣還是個好官兒,好官兒就應該有好報。
否則以後誰還願意當好官兒?
“好好好。”
王知縣一連說了三個好字,老淚縱橫地給兩人又斟滿了酒。
“我敬你們。”
他覺得他的苦心沒有白費,他的等待也沒有白費,他那些銀錢也沒有白費,輕舟已過萬重山。
從今以後,他在朝中也算是有人撐腰了。
沈旦與李璉一直跟在他倆身後,待回到自家以後李璉便蹙眉問道。
“大哥,這樣好嗎?”
但凡是有沈旦在的地方,老三就會就喊李瑜大哥,沈旦若是不在的話他就直接喊哥。
李瑜知道老弟的意思,他笑道:“你覺得知縣是位好官嗎?”
李璉聞言沒有說話,王知縣自然稱得上是好官,隻是手裡的權力真的可以這樣用嗎?
“憑王知縣與咱們家的關係,大哥姐夫你們是不是應該避嫌,交由旁的禦史去察知府之過才對?”
由姐夫直接上奏陛下的話,他覺得有公權私用的嫌疑。
“喲,老三是真的長大了。”李瑜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笑嘻嘻地道:“居然連禦史查案的流程該如何都知道。”
此話一出,幾人都笑了起來。
李璉驕傲地抬了抬腦袋,他這些年可是很用功的,而且牢牢記得大哥走之前對自己說了什麼。
為官者:
應當為生民立命,為天地立心,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可他的初心尚且還在,大哥與姐夫倒像是已經忘了。
李瑜沒有急著回老三的話,而是笑眯眯地看向沈旦。
“老二怎麼看?”